跟着公主美莎游逛街市,这大概是塞提自从出使以来最放松的一天,领略民风市情,在他眼中样样充满了异域风味。w?w w?.?8?1?z?w?. c?o?m?打雪仗打得疯,肚子也就饿得快,美莎轻车熟路,将一群人领到这几条街最大的一间酒铺外。店老板听到动静一溜烟的跑出来。
“瓦奇老爹,大家都饿了,要在你这里吃饭,你看看能不能坐得下?”
有生意上门谁会往外推?店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没问题,我来安排,请请请,里面走。”
伊莲随手递过去一块金子,店老板吓了一跳:“这么一大块,把整间铺子买下都够了,用不了啊。”
美莎却说:“瓦奇老爹,这都是我的客人,还要你好好款待,不能让谁吃不饱吃不好。”
店老板满口应承:“包在我身上。尽管放心,好酒好肉,想要什么全都管够。”
塞提正要一起进店去,却被美少女一把拽住,坏丫头眨眨眼,忽然说:“他们在这里吃,你跟我走。”
塞提一愣:“去哪儿?”
美莎咧嘴一笑:“当然是去吃好的。”
“嗯?殿下……”
看塞提转身要走,艾蒙和舍普特都连忙站住,塞提随手打:“你们在这里安心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等我就是。”
跟着公主美莎,在泥土垒砌的平民房舍中间穿梭,直至来到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前。木户柴扉,比起刚才见过的沿街酒铺,不知逊色了几百倍,完全可用贫民区来定义。塞提满目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美莎不答话,推门进去放声高呼:“兰奇婆婆,我又来了。”
一个看上去少说也有六十多岁的老妪闻声出迎,满布皱纹的脸上笑容可亲,迎着俏丫头连连招手说:“早听见人说你又出来了,快来,已经烤上了,现在吃正刚好。”
土坯房屋,窗洞很小,屋子里采光不好,塞提适应了很久才看清模样。这应该就是最典型的贫民住宅,衣食起居基本上都在一间屋子里。房屋一侧干草铺垫的地方,上面摞几张毯子,估计就是睡觉的地方,屋子中央是一个在地上垒砌的火塘,叫做兰奇的老妇人正用棍子在其中拨弄,不一会就拨出一个用干树叶包裹的圆圆的东西。剥去已被熏烤得漆黑的干叶,擦净露真容,塞提才哑然失笑,烤土豆?!
围坐在火塘边,美莎忙不迭拿过一个,哎呀,好烫!拿不稳,实在有些狼狈的扔给他:“快尝尝,兰奇婆婆烤的土豆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好吃极了,保证你没吃过。”
老妇人听得笑:“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没见过的好东西,也能当成美味,我才奇怪你怎么总也吃不够呢。”
美莎不服气:“本来就好吃呀,王宫里那些大厨都根本做不出这个味来。”
第一个土豆款待来客,第二个拿过来当然自己享用,可惜未等张嘴,已经被伊莲毫不客气的抢过去,痛快咬下第一口。
“啊——!”
受不了的公主无力哀叫,伊莲凶巴巴瞪过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规矩不能破,还要说多少次才能记住啊?”
美莎懊恼郁闷:“讨厌,每次都让我吃你咬过的。”
伊莲才不理,掏出随身的小银刀,把带着牙印的部分整整齐齐削去一片,又把剩下的部分仔细剥了皮,才终于递到她手里:“好了,吃吧。”
奉送一个调皮鬼脸,美莎并没有真的影响了品尝美味的心情,撒几颗盐粒在上面,一口咬下去,嗯——!!香!
看小丫头一副陶醉享受,塞提哭笑不得:“这个……就是你请我吃的……更好的?”
美莎满眼惊奇,看看他手里还是完整无缺的烤土豆,撇撇嘴说:“没错啊,绝对比王宫里做的那些东西都好吃太多了,赶快,你先尝尝嘛,没试过怎么好乱开口。”
塞提的表情更没法形容,摸摸鼻子,满是风凉苦笑:“唉,这种话要是让平民百姓听到,真不知道要气死多少人。”
老妇人笑嘻嘻接口:“谁说不是呢,那王宫里的美味,我们想吃还吃不着呢,偏你这孩子全不放在眼里,反倒把我们这些穷人当冬储存粮的土豆看成宝贝,这算怎么回事啊。”
美莎连忙声明:“哎呀,今天出来的太匆忙了,婆婆放心,你爱吃的那些东西,下次保证全带过来。”
老妇人被逗得乱笑:“算了吧,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有多大肚量?你上次拿过来的那些牛肉啊、羊腿山鸡什么的,吃不了的还全都在地窖里冻着呢。再忙着搬,我这小屋子可放不下了。”
哦,那就好。实心眼的公主痛快点头:“好吧,那等吃完了再随时找我,保证管够。”
品尝贫民窟里的另类美味,塞提照样学养,撕开土豆皮、撒几颗盐粒。嗯,别说,好像的确是别有一种风味,和那种登堂入室的正经大餐,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款待娇客,老妇人手里也没闲着,火塘里烤的土豆实在不少,一个个剥出来捣成泥,再撒一些盐和胡椒进去调味。此时火塘中央已经铺上一块平滑的石板,到这会儿早被烤得火烫。老妇人在石板上刷一层油,再把土豆泥摊上去,细细抹成一个又一个秀气的小圆饼。很快,土豆饼的香气就开始在陋室里弥散四溢。在这期间,伊莲也着实忙得认真,捣成泥的土豆,还有油罐、盐罐、胡椒罐,样样都要过嘴尝一尝。直弄得美莎看不过去,一万个受不了:“伊莲姐姐,你好烦呐,兰奇婆婆这里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你再这样主人都要生气了。”
伊莲理直气壮:“生气了也不能省略,这是规矩!”
老妇人倒不以为意,连声笑劝:“好了好了,她也都是为你好,谁让你是公主呢。小心仔细一些总没错。”
两面翻煎,土豆饼很快烤熟,老妇人就像**腻自己的小孙女,拎起一个便往美莎嘴里送,眼看伊莲又要抢先尝验,美少女眼疾手快,‘啊唔’一口,不算大的小煎饼整个揽进嘴。
啊——!好烫!
烫嘴烫牙,嘴急少女立刻遭报应,进嘴是进嘴了,可是想嚼两口、咽下去却显然不容易。那份狼狈看得塞提哈哈乱笑,这模样,简直就像个偷油吃却一不小心掉进油罐跳脚挣蹦的小耗子,别提多好玩。
老妇人显然也没忘了他这个新客人,又拎起一块土豆饼:“来来来,你也尝尝。”
小饼摊得秀气,一口进嘴对他更不成问题,结果……就是他立刻成了偷油吃却一不小心掉进油罐跳脚挣蹦的大耗子,烫啊!怎么会有这么烫?!
轮到美莎转过头来欣赏,嘴里还嚼着,含混不清也必须重重哼一声:“让你笑!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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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餐吃得热闹过瘾,塞提却从来不是能坐得住的人,手里举着烤土豆,已经忍不住钻出陋室四处溜达、边吃边随眼乱看。老妇人的居处所在,是一片坡地,这里的地势还算比较高,能轻而易举看到低处的各家宅院里,都有不少堆出来的大雪包,圆滚滚的,有大有小,塞提看得奇怪,随手指着问:“那是什么?”
一同跟着出来,伊莲也看到了,笑说:“是雪屋。”
“雪屋?”
塞提不明所以,小侍女解释说:“听女官长讲过的,好像还是王后·阿丽娜在时玩出的花样呢。把那些积雪都夯成一块块结实的雪砖,再一块块的垒起来,就像盖房子一样,垒成雪屋子,又好看又好玩,所以从一问世就一下子风靡开了,尤其是小孩,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从此后每到冬天,哈图萨斯便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雪屋子。”
用积雪盖的屋子?!塞提暗自咧嘴,拜托,听着就很冷呐!
一看他这表情,聪明公主立刻了然,美莎在问:“吃饱了吗?”
他随口回应:“呃……差不多吧,怎么了?”
爱玩公主拉起他就走,笑嘻嘻说:“那走吧,我知道最棒的雪屋建在哪里,你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是什么感觉。”
在狭窄街巷里七拐八拐,走了实在不算近的一段路,又是不知谁家的一处宅院,美莎推门就进,随口呼唤:“伊尔大叔,在不在?”
一个中年男人闻声走出来,一看到来客立刻了然,指着鼻子笑呵呵说:“不用问,肯定是为雪屋来的对不对?又带新朋友来了?”
美莎早已是熟客,痛快回应:“是从南边来的,他根本没见过下雪。”
中年大叔哈哈笑:“是么?那该少了多少乐趣啊?”
这里的院子,比刚才老妇人的家实在宽敞多了,塞提一进来就注意到院子中间空地上堆建起来的大雪屋。足有两人高,像个帐包似的,浑圆规整。走到近处欣赏,清晰可见一块又一块的雪砖互相交错堆叠的样子,雪屋入口,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门洞,也是规整的‘n’型。
美莎告诉他:“伊尔大叔本来就是盖房子的泥瓦匠,所以手艺特别好,听大姑姑说,当初妈妈要做这种雪屋的时候,找去效劳的匠人,他就是其中之一呢,所以最得真传,伊尔大叔造的雪屋,在整个东区里都是名声远扬。”
嗯,的确不错。塞提看得有趣,若以工艺来考量,这雪屋足可用考究精湛来形容,丝毫不亚于泥砖垒砌的房屋。
美莎第一个钻门洞,招呼他说:“快进来。”
塞提照样学样,可惜他的大个子,要钻进这么小的门洞,实在有些狼狈之嫌,几乎就是爬进来的。还好,雪屋里面的空间还算不小,容纳两个人不成问题。美莎就像在炫耀一件最喜欢的宝贝,笑嘻嘻说:“别看是用雪造的,这里面一点都不冷,怎样,是不是?”
塞提满眼惊奇,真的哎,站进雪屋里,居然比外面暖和不少,不仅如此,更令他惊诧的是地面中央,居然还有一个火塘。
“在这里面还能生火?”
“当然了,生起火来才叫缓和呢,真正用来住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塞提张大嘴巴,一时只觉得不可思议,抬头看看,在雪屋天顶,原来并非完全封死,而是居中留出一个圆圆的洞,位置正对火塘。可以想象,这应该就相当于天窗了,烧起火来的烟气可以由此排出,不用担心烟雾呛人。
“真有意思,这是为什么?在雪屋子里烧火……雪都不会化掉吗?”
美莎笑得骄傲:“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便向雪屋外招呼伊莲:“让伊尔大叔抱些木柴来,我要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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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火塘很快映红雪屋,狮子美赛一同钻进来,厮腻着形影不离的小妹妹,往身后一趴就成了个带着体温的皮毛靠垫。
忙完了外面的事,伊莲正要一同钻进来,塞提忽然眼疾手快挡在门口,不怀好意探头笑说:“里面太窄了,挤不下,不然……你再去搬些木柴来?”
伊莲立刻瞪眼,公主的侍女可不会听他的命令:“女官长大人都一再叮嘱,绝对不能让美莎离开视线,不让我进去?你想干什么?”
美莎听得笑,转转眼珠,居然也跟着痛快叛变:“伊莲姐姐,的确没地方了,不如你去和伊尔大叔坐一坐吧,等走的时候我叫你。”
伊莲一万个难接受,什么呀,这就被痛快抢位了?往日来玩,明明都是她们两个一起享受雪屋的。小姐姐不忿抗议:“美莎,女官长大人明明都说过……”
哎呀呀!叛逆少女一听就要捂耳朵皱眉头,直接打断:“好不容易把家长清退,你又要做大姑姑的替身了是不是?你再这样,当心我给你泄密。”
一句话戳软肋,伊莲立刻没了底气,怏怏退却:“那……好吧,我去和伊尔大叔说话。”
清退小跟班,美莎笑嘻嘻露出满脸小得意,用一根木柴拨弄着火塘,骄傲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暖和?听说世界上有些地方的民族,就是用这种雪屋子当住处的。”
塞提了然接口:“又是你妈妈说过的?”
打量神奇的冰雪空间,白色雪墙都被火塘涂染出暖暖的桔色,雪光反射火光,投射在人的脸上,透出某种格外温暖的味道。塞提随手把腰间佩戴的银质扁酒壶放在火边,注目凝望对面而坐的小公主,探寻的眼神里流露好奇。
“听起来,你似乎是故意想甩开家长盯梢,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两国死敌,要和埃及人接触,大概换了谁都会非常不放心。就以你的父亲来说吧,以不惜出动暴风纵队的紧张态度衡量,现在居然能容你和我面对面单独相处,这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吗?是他允许你来的?还是……干脆就是他让你来的?要说我们这群人,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困兽,所以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价值,是必须劳动公主大驾亲自出马。”
美莎听得翻白眼,对这般‘婉转’的态度分毫不感冒,代劳直点主题:“你是不是就想问,我来找你是什么目的?或者再明白一点,是不是阿爸有什么目的?再直接一点,就是想问他现在在盘算些什么?是想对埃及做什么,现在是不是就准备要从你们身上下手了,是这个意思么?”
塞提嘴角挂笑,不置可否。
美莎一路念来已在叹气:“这样绕来绕去累不累呀?请问,你在哈图萨斯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吗?是嫌需要斗心眼的人和事还不够多?我们两个之间就不要再这样斗来斗去了好不好?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我知道也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呀。”
好吧,塞提从善如流,痛快的不再多问,因此就只剩下了不明白:“那你大雪天的跑来又是为什么?立场不同,你也应该很清楚,对于不该说的话,我也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美莎欣然点头:“我知道啊,就是想来看看你。”
塞提露出惊讶:“看我?”
美少女托着腮帮歪头看他,忽然问:“你……怕不怕?我是说,如果真的永远回不了家了,你怕么?”
塞提心中一叹,听出她语气中的真诚,自嘲一笑:“如果说一点不怕,那恐怕都是骗人的,但是怕没有用,这是我肩负的使命,不容逃避。”
美莎鼓着腮帮继续问:“那……你会恨阿爸吗?”
塞提反问:“若换成是你呢?如果位置互换,你会不会恨?”
美莎被问住了,努力在想:“我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恨过谁呢,因为根本没有谁会惹到我呀。”
塞提继续追问:“如果惹到了呢?就像今日埃及的处境,你我互换,就轮到你的头上了,你会怎样?”
美莎想不出来,怏怏的说:“没经历过,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会这样客气吧?”
“客气?”这个字眼让他奇怪。
美少女痛快点头:“是啊,至少你还能这样平心静气的和我说话,如果换成我的话……就真的不好说了。就像那时在埃勃拉遇见的强盗,惹到我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后悔惹到了我,谁都别想逃脱惩罚。而那还只是一群小小的强盗,如果是有更大的灾难临头,是要威胁到我的至亲……对,就像那时你们干的事。”
美莎搂住狮子姐姐,亲昵厮磨,瞪过来的眼神满是威胁:“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喝住姐姐,完全是怕你们手里的弓箭会伤到姐姐,如果真的伤到了,我誓,绝对不会饶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不管用什么方式回敬,都一定不会客气!”
塞提莞尔失笑,故意夸张的拍着心口:“是么?这么说,我应该万分庆幸了,没有给自己招惹这么大的祸端?”
美莎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莹绿大眼中透出公主特有的威仪:“那当然,惹到我的人,是一定要后悔的!你问我如果位置互换会怎样,那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家,每一寸土地都是不容侵犯的家园,身为公主,我有义务为我的臣民负责,任何外族胆敢伤我一个赫梯子民,我都一定不会饶了他!阿爸就常说女人记仇往往会比男人更狠,而且是狠太多了。或许不是没有道理吧,所以,你最好不要惹到我!”
塞提笑纳这份威胁,咧嘴露出招牌式的坏笑:“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美莎定睛看他,很认真的反问:“那么……如果换成你呢?若换成你处在阿爸今天的位置,你又会怎么做?”
塞提一愣,摸摸鼻子努力在想:“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客气吧?”
他说:“战场名言:对敌人的姑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战争,拼的就是成败存亡,从来容不得半点手下留情。如果换成我的话,在那么有利的局面下,我一定不会顾念什么曾经有恩的旧情,一定不会那么痛快的应允停战,为一份虚妄的礼节而退兵。既然要打,那就必要置对方于死地,是再不让对手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余地,也就更莫说接受使节来进行谈判了。胜者为王败者死,结果从来是由实力而定,其实,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美莎听笑了,歪头笑问:“这么说,你也承认阿爸其实还是很有风度的了?”
塞提悠然调侃:“是啊,至少我还活着,还能和堂堂一国公主一起出来逛街。换成我的话,大概对这种仇敌宁肯一刀宰了,也不会容其接近自己的女儿。”
美少女咯咯乱笑,痛快透底:“对呀对呀,告诉你,这都是我努力争取来的呢,阿爸其实都快气死了,可惜拿我没办法。”
塞提痛快点头:“嗯,大概也只有你,能让赫赫威名的穆尔西利斯二世没办法。”
闲聊之中,他伸手摸摸放在火塘边的银酒壶,外皮已经烤热了,但还不至于烫手,拿过来饮一口,壶中酒已暖到半温。眼角余光瞥见美少女整托腮出神,他忽然心念一动,伸手递过去。
美莎一愣,指指鼻子,没有说出来的询问:给我?
坏小子递个眼神,谨防隔墙有耳,不出声只用口形蛊惑:‘放心,没人看见。’
坏丫头的确被迅蛊惑了,好像做贼似的往门洞外看一看,眼疾手快拿过银酒壶,咕咚咚满饮一大口。果然哎,请的不如偷的香,那种偷偷干坏事的感觉的确太过瘾了,两人互看一眼,都是一样的努力收声忍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