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间开始扭曲，李人皇的身后仿佛有一头灰色的太虚古龙浮现。
不同于常清安的霸道威武，李人皇这模仿出来的枪势充斥着死寂，令人不禁就心生绝望。
蓄势完成时，李人皇手持鬼彻冲向了常清安，哪怕他用的是刀身纤细的武士刀，却依旧不失枪所特有的一往无前。
恍若，李人皇本身就是一杆绝世利枪般。
迎着这头灰色太虚古龙张开的要将自己完全吞没的血盆大口，常清安微微恍惚。
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时的他会不会也是带着这样纯粹的表情呢？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夏天，他还只是个乡下放牛郎。
在他本该为了秋季的丰收和父母的笑颜而忙活的时候，南蛮的大军来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忘不了那一夜暴乱的马蹄声，忘不了那一夜不绝于耳的惨叫过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忘不了那一夜自己父母死时的凄凉惨状。
他被一个南蛮士兵的大刀砍倒了，留下了一道留存至今近乎贯穿胸膛的疤痕，却终归是侥幸没死。
他就躺在死人堆里，一息奄奄。
他要死了么？还是他已经死了？
那个时候，他就怀着这样的情绪苟延残喘，纠结于自己是死是活的状态，动弹不得。
“这就是战争吗？怎一个惨字了得！”
耳边似乎传来了谁沉重悲痛的疾呼，令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想要呼救。
“希望朝廷能马上出兵平定吧，最近世道愈发的乱了，可是争来争去到最后受害最深的还是这些百姓啊！”
又是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传来，不无感伤，而且带着对自己能力不足的自责情绪。
朦胧中，他看到了一个青衫老道，和一个锦衣青年。
“救……救我……”
他尝试呼声，干涸的嘴唇和嘶哑的喉咙让他话都说不清了，只能徒劳的奢求他们伸出援手。
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尤其是他这种将死未死的人，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是有最深刻体会的。
兴许就是缘分使然，他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青衫老道成了他的师父，锦衣青年成了他的师兄，他们师徒三人就窝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就在那个不过几尺平米的道观里，一待就是十五年。
他的师兄平日里最爱念叨师父为了救自己用了珍藏几十年都舍不得多看一眼的灵芝，以此让自己难堪。
而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师父都会微微抬眼，淡然道：“灵芝再好，那都体现在它的用处上，如果没有发挥价值只是死守着发霉，那又有什么用呢？它救人一命，也不枉来世一遭了。”
他的师父就是这样，用自己漫长的一生贯彻了何为“仁”。
他也想要救人，就像他的师父那样，可是具体怎么救呢？
那一晚，他躺在地上仰望星空，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
他的师兄也没睡着，两个人就这样头顶着头的一同躺着，欣赏夜色。
他目光游离，“师兄，我想下山了。”
“嗯？下山？你糊涂了？忘记你是怎么捡回一条命了吗？现在世道比以前更乱了！还是就这样隐居避祸吧！”
他向来是不敢忤逆师兄的，虽然这位师兄好像处处都跟自己过不去，但确实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这一次，他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难道因为乱世我们就要这么躲一辈子吗？我也想像师父那样救人，救更多的人，哪怕为此，我需要去杀很多的人！”
他的师兄愣住了，起身看着他，神色复杂，“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你真的不是想去报仇？”
当时的他沉默了片刻，因为他也不能说这与自己内心埋藏已久的仇恨毫无关系，但他的回答确实是铿锵有力的。
“比起我的仇恨，我更想结束乱世，我不希望天下再出现像我一样不明不白的就家破人亡的人了。所以，我一定要下山！”
他的师兄静默良久，终是长叹口气，第一次向他妥协了。
“唉！好吧，明天我就代你去向师父求情，求他老人家放你下山。”
“不用多废心思了。”
突兀的，一道熟悉的苍老的声音传来，正是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眯着眼走到他俩身旁盘膝坐下，微微垂眸，就像是在打酣睡。
“我很高兴呢，至少终于听到了你的真心话，你也终于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的师兄面色一凝，“师父，那你的意思是……”
他的师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嘀喃，“我很高兴呢……真的很高兴啊……最后能教出你们两个弟子真是太好了……”
嘀喃之声渐渐的低了下去，他的师父就像是这样盘膝坐着睡着了一般。
他的师兄一惊，颤抖着手去探了一下他师父的鼻息，随即悲怆道：“师父他老人家……驾鹤了！”
他当时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迎接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的呢？想不太起了。
就这样，在妥善的处理完师父的丧事后，两人下了山，一路投了大秦的镇南军。
他从一个炮灰士兵，逐渐成了指挥整个南方战线的镇南大将军，南国之人听了他的名字哪一个不是忌惮不已，直接尊他为南方武神。
至于他的师兄，却是早在不知多久前的一次战斗中，为了保护他而被三四个敌人的刀剑四分五裂。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大秦成王，荣华富贵，妻妾成群，手握大权。
他几乎有了一切，却也一无所有，只是孤独的独自苟活。
而他就这样沉迷于偏安一隅的苟且中，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这样苟且。
渐渐的，他的表情不再纯粹，再也实现不了结束乱世的抱负了。
他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常清安这么询问自己的内心，他迷茫的眼睛渐渐坚定，再次焕发出昔日纯粹的神采。
他现在，应该拿起手中的龙枪！他应该一如当年那般，带着这样纯粹自信的表情去击溃敌人！
他要赢！他怎么能输在自己的长处上呢！
当常清安的龙枪再次动时，玄妙的轨迹像是牵引了天地运作，一同压向李人皇，企图让其臣服于这天地大势。
就好像，这天都已经站在了常清安那边，李人皇的失败已然注定。
龙枪一抖，随着奔腾呼啸的龙吟，常清安也是冲向了李人皇，眼睛中的意思极其纯粹彻底。
他绝不会输！
当刀与枪相碰撞的一刹那，好似时间都已于此刻定格，就这样缓慢的拉下了彼此较量的帷幕。
哧——！
随着入体声，鲜血溅射。
常清安艰难的低头，看了眼已经刺透自己胸膛的鬼彻，再看了眼面前神色淡漠的李人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血从口鼻中涌出。
他已经无法发声了，只能因为无力而窝囊的软软倒地。
渐渐冰冷的四肢……然后是身体……果然好冷啊……他这是要死了吗……这一次他果然活不下去了吧……
这个有武王之位的小屁孩……不，这个有武王之位的男人……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怪物啊……
常清安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力气，挪动了一下还握在自己手中的龙枪，想要举起来哪怕是敲李人皇一下也好，却是失手滑了出去。
他愣愣的看着滚远的龙枪，就这样睁着眼，断了气。
大秦成王，南方武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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