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肃然吃毕,立即有人送上漱口的茶水。林母这才说道:“这几日家里会热闹一些,你们就不用念书了。”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林若请说道:“你们大娘那边的亲戚要来,明日就要住进府内了。听说还带着表小姐过来了,虽也只是住上几日,但也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要淘气,姐妹间要友爱。”诸位姐妹倒是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仅仅是来一个表小姐,老太太就紧张成这样,难道还有比林府更加显赫的人家?林若清也是诧异,她老早就听说这个身体的母亲也是个传奇女子,能教导出这样女儿的人家肯定不错,不过却一直没有听林府任何人谈起过,大夫人的名讳和事迹又都是禁忌。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如今表小姐要过来了,论血缘,肯定是自己和那表小姐更加亲厚,却不知老太太做怎样安排。
帘子一挑,家中孙媳妇们过来请安,几房如夫人也挨着进来,和有头脸的管事大娘们站在一起。只怕刚刚她们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林君言的几房姬妾除了林容赏的母亲邹容以及林月舒的母亲张婉未到,其他四人都已到齐,皆挽着高髻,穿着上好的绫罗绸子。
林母眼光只是略略一扫,对林容赏说道:“你大姐姐身体不好,这几日又要忙着婚嫁和学习宫中礼仪,若是表小姐来,她自然没有精力招待,你也老大不小了,帮忙招待贵客也是使得的。就将表小姐安排到你的房里。”
林容赏知道这是林母在提拔她,当时在众人面前喝断她,这几日她除了定时来请安两祖孙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如今将这差事交给她,若有若无的来提示她,她实则是看重她。林容赏自然没有说不的余地,只是微颔首,见到林若清的目光投过来,脸上不免有些得意。林若清看见她一副无中生事的模样,心里也厌烦,却不好和她计较。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细密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笑着道:“夫人们可都在老祖宗这里?”声音虽然由厚密的帘子隔着,还是可以听到其中酥骨销魂的媚意。林若清只觉得心神一荡,目光投向门帘处。而四周众人也都是同样动作,满腹希翼的看着帘子。唯独林母若有所思似的拨弄手腕上的檀木珠子。
林若清暗暗惊颤,什么人,光是凭声音,都要把人的魂勾去?
她满脑子依旧惦记着花奴的事,只是愣了半刻神,便很快清醒过来。若是猜得不错,来人必然是林芸今日才纳的小妾,林若清在院子里时曾远远看过她一眼,此人长着微微向上翘起的一双桃花狐狸眼,身姿袅娜,步伐轻盈,行动处,飘带翻飞,翩翩若举,大有奔月嫦娥的姿态,听说之前却是某青楼有名的舞姬。出自那里的人,但凡都有些不对外人讲的本事。
林若清不推崇这种人,却又不鄙视。世人皆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无依无靠的女人们。若是没有家族和旁戚庇佑,想安于本分,不偷不抢却又求一处安身二餐温饱,除了卖身卖艺,恐怕也别无他选。蝼蚁虽小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奶奶,不知花奴您怎么处置?”林若清虽然知道林母宠爱自己,却依旧不敢造次,恭谨的问道。
林母原本对突然来到的人有几分不自在。听闻林若清的问话,脸色才稍稍缓和。“奶奶知道你疼她,但她是下人,又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即便你有心替她说话,奶奶也是不允的。所谓张弛有度,才是驯仆之道。倒是你娇惯了她。这事你莫提了,奶奶自会安排。你身体不好,先回去歇息吧。等宫里来人了,我再命人唤你。”
林若清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随即装作乖巧的点点头。
林容赏是在林若清后脚跟刚出去她前脚跟就跟着出来的。“大姐,你等等。”她笑脸艳然,疾步走到林若清旁边。
“妹妹何事?”林若清只得止步,侧身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道。
林容赏已经上前来,急促的脚步踩着小小的木架桥“咯吱咯吱”的响。下面则是一道疾奔的小泉。她也不惧,还用绣鞋轻巧踢着手腕粗的麻绳。水瓶跟在后面口里还念着:“小姐,小姐,您小心点。”
整个架桥被她的动作带动着开始晃动起来,林若清一眼望到下面夹杂着枯叶的流水,微微有些眩晕。青鸾眼疾手快,连忙扶着她,说道:“小姐您身体向来不好,这里又是风口处,只怕出了什么问题老祖宗又会怪罪下来,我们做奴婢的可担待不起,以奴婢看,何不到请二小姐到桥头那边回廊上坐坐?”也不等林容赏出声,又说道:“二小姐,您大人大慈悲,也会体谅我家小姐不能陪着站在这里吧?”
林容赏看着她们主仆果真往那边回廊上去,气得脚一跺,也跟了过去。整个木桥被林容赏的大动作弄得晃悠悠的,吓得水瓶却不敢从上面走。倒是绕了一大圈子,从一边的石桥上过去。主人们一杯茶都见底了,她才跑过来,自然气得林容赏用手指暗暗揪她腰上的肉。此刻林容赏看着林若清身后敛襟屏气、目光沉静的青鸾,原本只当她少了一个花奴,气势自然就会短一截,不想顶替花奴地位的这个婢女也不容小觑。再看看自己身边伺候的这人,一副畏畏缩缩、诚惶诚恐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厌恶,最近她总讨厌这样的嘴脸,心里头难免就开始抱怨,凭什么她一个侍女都比我的强,当真是老祖宗偏心,尽将好的往她房里挑?
林若清觉得奇怪,依照林容赏火爆性子,只怕因为芝麻大的事都要和自己闹起来,今日又在林母面前挣回了面子,她不是来向自己炫耀的吗?自己洗耳恭听等了许久,她却还安静得很。这妮子,又在打什么算盘?
果然听到林容赏悠悠叹气道:“其实我之前就替大姐不值。”
“为我不值?”林若清惊讶道。
“还不是花奴那个贱婢?”林容赏看了看四周,接着携着她手推心置腹的说道,“你我姐妹这几年来虽然略有争执,但终归是姐妹。争来争去,我们要的又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她花奴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贱婢而已,竟然也想分一杯羹,她对南枝哥哥的痴心妄想,只怕没写到脸上...”
“你说什么?”若说之前那惊讶是装的,现在却是名副其实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巴。“你说花奴她...”
林容赏略带吃惊道:“我当你知道,没想到,你竟然被也蒙在骨子里。可想那贱婢多么可恶,竟然能瞒得过你。幸好被人发现她做的坏事,大姐,你真是好心,她那样诅咒你,你竟然还想着要为她求情?要是我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一定让她死无全尸。”
林容赏说得轻松,听得身后水瓶却心惊肉跳。感受到她周身颤抖,林容赏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又没说你,你害怕什么?”
“奴婢不敢。”水瓶慌忙低垂着头应答。
林容赏微微一笑,重新向林若清道:“其实我们姐妹之间哪有什么仇呢?若是你不嫌弃,等你哪天得空,也到我屋里坐坐。天也不早了,只怕那宫里的人已经到了门口,扰了大姐半天,妹妹也该退下了。”说完,还恭恭敬敬行了礼,徐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