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当中一所偏僻的神殿里,南七夜站在当中,紧缩双眉,往常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此时出现一丝焦急:“姑姑,结果怎么样?”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望台的顶端站着一个女人,寒风当中,她仅穿着一身雪白的丝绸长裙,身板纤细,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
听闻身后的问话,这女人身体才顿了顿,像是结束某种祈祷动作一般,缓缓收拢舒展开的的手臂。
“星相上怎么说?”南七夜连忙问了一句。
女人淡若烟雾的眉毛不经意蹙了蹙,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真是奇怪,明明...”然而看到南七夜疑惑的表情,口头上立即改了字眼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星相有些紊乱。还得容我细细整理一番才好。”
南七夜听了此话脸色不禁显现几分失望:“原来是这样啊。”
“对啊。你也不必心急,我朝南国自有天佑,近几年来也是风调雨顺。只有西北边会出一些乱子,不过好在你已经下令让林大将军出兵讨伐,相信今年入秋之前就会平复战乱。”女人见到南七夜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莞尔一笑,露出一副作为长辈的和蔼,“作为一个好的君王,一个国家的稳固是从这个君王的**开始的,如果没有一个主心骨,**群芳无首,岂不是扰乱你的心神,哪有更多精力花在你国家大事之上呢?我听太后说你不愿意再娶皇后,可有这种事?”
南七夜笑了笑,说道:“那是有先皇的旨意在先,无论作为儿子还是臣子,都应该服从。”
“可是你现在不同了,是一国的君王,一个国家的君王,不仅是我皇室的掌舵者,更是整个国家的标杆。你需要一个可以和你站在一起的女人共同引导你的子民在迷雾中找到方向。”
“姑姑,我明白。”南七夜不经意低下头,脸上露出少许哀伤,“可是我一直认为那个能和我并肩的女人只有她。”
女人脸上一愣,不禁仔细端详了南七夜的脸,疑惑出声道:“十七年前,有个云游老僧给她算了一命,说她天生凤命,母仪天下,并且还有一句得她者得天下的警言。所以你父皇才下了那道圣旨。可是据我所知,她身体向来孱弱,极少出门,你从未见过她,如何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女人注意到后者目光躲闪,不禁惊觉出声,顿时捂住红唇说道:“你私自出宫见过她?你可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啊!”
朝南国中订婚的男女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这种习俗就连皇家也不约而同遵守着。
南七夜不作声,也不否认,这算是默认了。他在他少年时期曾经偷偷去过林府十次,前九次都没有见到林若清本人,唯独最后一次经过林府一个静寂的院子时,看到一个穿着素雅长裙的女孩子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凝视着面前飞舞的枯叶。他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只见映衬在夏日中午璀璨的阳光缝隙当中,那些自空中悠扬飞舞的叶片上蒙上一层迷离的彩色光泽。但是他那时冲动而好动,如何会安静下来看这些。唯独看到对方宁静祥和的模样,倒是宛若有一片枯叶掉入心湖起了微微的涟漪的酥痒的感觉。
年幼的君王问他未来的皇后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女孩的眉睫微微颤抖,仿佛一对快要展翅而飞的蝶。她露出诧异的表情,微微偏着头问他道:“我为什么会害怕,还是说因为你一个人时会害怕?”接着女孩像是问男孩抑或自言自语道:“难道一个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对于任何时候的南七夜来说,一个人的确是最可怕,他却不得不在那个小小的九宫殿里一个人呆着,或者还要一个人呆一辈子。小时候他因为不愿意当太子被母妃责罚跪在黑屋子里就此讨厌上封闭的地方,长大后终于励精图治后,却一刻也不愿意坐在空荡荡的宝殿之上。无论他优秀或者不优秀,都承受不住一个人的寂寞。
那个时候,女孩宛若顿悟了,连忙比划笑着说道:“世界上有一个很大很好看的房子,在外面的人总想着进去,在里面的人却总是要出来。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只是因为想出来,自由自在的,对不对?”
南七夜一下子被说穿了心事,便反问她道:“如果是你,那你想待在里面还是想出来?”
女孩略微思考一下,突然脸上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既然外面的人想进去,那就说明里面着实有好处,里面的人想出来,也说明外面也是有好处的。我们总是处在好处当中,为什么一定要跳进来跳出去的呢?既然是有好处的,内心自然也是快活的,怎么就会觉得被约束了自由了呢?所以说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时内心的荒凉。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那个时候,林若清十二岁,十二岁的少女宛若花朵一般婷婷袅袅。林若清比别人多了一种病态的美,她的五官不是特别精致,她的模样也不是特别出众,却能在第一眼俘获任何人。她就是有那种能让人将她搂在怀里呵护的能力。
南七夜从未听人说过这些话,虽然不是很明白,却不知为什么有种异常轻松的感觉。虽然他和林若清只见过那么一面,只说过那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却从内心深处把她当做知己。这种情感不是爱,只是人和人相互接触中起的羁绊而已。
不过那时候,南七夜并不知道那是林若清,他们俩独处的那段时光中,他没有问她的名字,她也没有问他。后来,南七夜才明白过来,其实对方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从来都知道他是谁,从何处来,她甚至知道他来此的目的。所以从头到尾,她只是保持微微的淡笑,更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和他的身份有任何惊讶。
一切,她都知道。仿佛早有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