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是厌恶眼泪的。不仅仅是别的人,连同自己。
她选择在毫无希望的黑中独处,也不愿意面对泪流满面的林玉儿。难道处于这种境地,她不会觉得害怕、无助、迷茫,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但是在自己梦境里看到哭得凄惨的自己,那个在人生走廊中为一段背叛的感情嚎啕大哭的幼小灵魂。那个脆弱的她,还在那里呢。
林若清赠送给她的能力还没有运用得当。她还不擅长控制自己听觉的范围和大小。以致于,对于常人来说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时不时漏出一两点巨大的轰鸣,蚂蚁触角在沙子上爬动的声音,墙壁上渗出的水声,甚至是自己肺腔中气息交流的声音。
然而,她走到其中一个房间时,无意触碰到连接棺木的一个暗槽。只听见地下隆的一声低沉的机关启动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见那棺木下露出一口黝黑的地下室。或者,这个世界的神为她开启了一条生路。
林辰所处的房间是西北面。这里的棺木比其他房间的更加宏伟华丽,就连地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华丽的陪葬品。尤其是这个棺木表面,像是蒙着一层星光,神秘而典雅。却不知道是渡了什么材质还是本身就是这样的。
会有谁躺在这里?
如此华丽的人生,若是骤然闭上眼睛,岂不是太可惜了?所以说,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至少能看目前所能看的,而不像是死了,即便拥有全世界,可是什么都不能享受。
林辰带着这个小小的哲学理论小心翼翼探身下去观望。才发现连接上面的是一条极长的甬道。
面前的就是人生中不确定的路的一条。可是是生路还是死路,谁有知道后续结局呢?
“应该叫她一起来。至少还是有些希望的。”林辰如是想着。寂静的清明背后,她似乎听到一声石门开合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幻听,因为以常人的耳力,她所处的地方应该听不见那扇石门的动静,可是,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还听到除了林玉儿,还有别的人说话的声音。
而说话的内容对自己极其不利。
林玉儿正在急促的低声说道:“快带我离开这里,姐姐她,她已经被杀了。我要把这事情告诉皇上。”
就是这句话,彻底抹杀了林若清的存在。
林辰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向那面唯一确定的通往生路的门走去。只要她站出来,大步走过去,冲着那些人叫唤一声,那扇门就不会再次合上,只要在阳光之下,面对众人,她的存在就是不能代替的,而说谎者必定是要收惩罚的。她就不用面对她人生的不确定了。
可是林辰是厌倦的,无论一个人多么完美,注定都有人厌恶他。之前的林若清是这样的,现在代替林若清的自己也是一样。如果用对别人的惩罚换自己对生的渴望,这是不可取的。只要自己走出去,林玉儿肯定是死路一条。
林若清曾经说过,每个人抱着不同目的活着,他们本身是没有错。
林玉儿的确没有错,却让林辰吃了不少苦头。或者她在石门关闭之前还有有份惭愧和挣扎,但是她既然选择说谎,就必然许了说谎的决心和承受被揭穿说谎的心理准备。
林辰的眼睛穿过层层黑暗看已经站在光明底下的林玉儿,她周身带着一股书香气质,尽管几天没有进食显得有些虚弱,而正是这种虚弱增添她的文弱美。这种气质是以武力征服天下的朝南国的女子极少拥有的。只是,林辰看着她梨花带水我见犹怜的模样,从心底涌起一丝怜悯。这样的女人啊...
林辰不再想别的,头也不回走向那个未知的神秘的漫长的甬道。
林若清真的死了这件事再次在朝堂中爆炸开来。然而这不过是巨浪后的小余波,成不了气候。
最后的赢家只是林玉儿一人。
她原本就是按照郡主的封号入陵,如今人还活着,自然正式接受这封号,加上她有林家作为强力后盾,便顺顺当当作为适婚女子加入即将举行的隆重的选秀。等四周开始变暖,到了百花齐放的五月天时,她已经恢复豆蔻年华女孩该有的活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恍然一新。就在殿选的朝堂之上,她穿着一身蔚蓝色长裙,冠着镶着明珠的金簪,接受四周宫人谄媚的表情,对着殿上的俊逸男子款款下拜,身姿轻盈,苏腰纤纤。
她的脸上不曾这么笑容明媚,宛如早晨沾着露水的新鲜的花瓣儿。
她或者忘记了那个处于皇陵当中自己的阴暗面,但是相比于她现在所得到的,那些都不值一提。
也或者她会在接受皇帝宠幸之后,被抬回自己的房间时,一个人独自在床上辗转之际会涌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内疚。而这种内疚不过是特定环境的特定表现。和真实的本人无关。
她或者会做噩梦,梦见那个特殊的全黑的场景里,林若清依旧提着裙子牵着她的手在前面不懂声响的走路,走着走着,她会骤然扭过头来,露出一张骇人的狰狞的面孔来。她或者会被吓醒,然后低声哭泣,宛如她被困在皇陵当中,孤苦寂寞一般。也或者她只是侧耳听到外面更漏的声音,又转过身沉沉入睡了。
只是得特意解释一下,任何人都应该保持某些善良的成分。
不过处在任何宫廷当中,那些措手不及的攻击、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这就是这个地方令她赞叹以及羡慕不已的地方。她的善良必须在这里掩藏。
某样事物令我们乐此不疲,被封为玉嫔的林玉儿同样是,或者她很适合这里,至少她每天花很多时间考虑穿什么衣服取悦皇帝,戴怎样的金簪将其他妃嫔比下去,她站在人群中和其他女人争芳斗艳之际也总是保持着温和恬静的微笑。
我们替她找个借口:生活如此忙碌,她如何去想她人生的一丝过错?
对,仅仅是一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