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见童若兮进来,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依然与李氏和王氏谈笑自如。
方才想了那么多,心头倒是淡然得很,于是自然而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敏娴则挪了个位置,坐到了童若兮身边。
对着童若兮抿嘴一笑。
周围的要么窃窃私语,要么就偏过头打量着童若兮,连连的评价之声也是不绝于耳。
只可惜,这些女人说话的音量控制得很有技巧,童若兮明明知道就是在说自己,可偏偏一句话也听不清。
心里自然是有些好奇她们到底在讲我些什么,可脸上却不能带出一丝异样儿来。
耸着耳朵,听了半天,实在是听不清,于是在心里耸耸肩膀,便把这些丢到了一边,转头跟着敏娴闲聊了起来。
李氏转头,目光恰巧落在了童若兮的身上,微微一笑,连忙站起身子,道,“七弟妹怎么坐在那里了,快到这儿来。”
独孤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将头偏了过去。
虽然独孤氏的神情不咸不淡,可李氏站了起来,一旁的王氏纵然心底有十二分的不情愿,但自己毕竟只是个侧妃的位分,又不能向独孤氏那样做得太过火,于是也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来。
一旁机灵的丫头连忙走上前,巧笑着将李氏身边的椅子拉了开来。
其实这个位置较为偏僻,可毕竟不会太过将自己置于旁人的目光之下,加之有敏娴陪着自己絮话,倒还乐得清闲。
如今,李氏这么一同客气,倒是又把自己拉入了是非之中。
童若兮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谦和一笑。道,“三嫂您快坐下。”
“不妨不妨。”
说着,等童若兮入座之后,李氏这才回身坐下。
而王氏则坐到了另一边,跟其另一桌的女子聊天去了。
敏娴见童若兮坐了果然,自然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之上。
衬着李氏同后面来的十王妃和十二王妃聊天,童若兮则四处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糕点,还有当时当令的新鲜水果。
见童若兮面前的杯子空着,身后小丫头连忙走上来。要给她斟酒,童若兮摆了摆手拒绝了,然后自己又拿起手边的青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地喝着。
临水阁楼的对面,是一座建造在水面上的戏台。
一个妆扮上行头的生角,正在台上搬演武松打虎的戏码。
鼓点、竹板、皮黄……声音错落有致,时缓时急,一切都配合了老虎翻滚时的动作。
每每到了精彩之处。就会惹来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童若兮正百无聊赖的盯着戏台,突然听得一声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驾到!”
一众女子闻声立马都站了起来,纷纷跪下身子,向菱芷怜行礼问安。
菱芷怜缓缓走上阁楼,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妯娌,又不是在宫里。行这些劳什子礼做什么,快快起来。”
菱芷怜虽然这样说,可谁又敢把她的话当真,仍旧纷纷依例谢恩。
大家纷纷直起身子之后,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为菱芷怜辟开一条道路来。
道路的那头,正是;临水阁楼当中的凤凰于飞的展翅宝座。
菱芷怜经过童若兮身边时。停了停,道,“许久不见,本宫派人送去的那些贺礼,可还喜欢?”
童若兮垂首,恭恭敬敬,答道,“娘娘精心挑选,样样必定都是佳品,若兮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之前府中有些事,若兮不得空进宫向娘娘谢恩,如果娘娘不介意,那若兮现在就一并谢了。”
“自家姐妹,不用这般客气。往后有空,倒是可以时常来本宫宫里坐坐。”
“是!”
童若兮姿态谦卑,菱芷怜心里头自然满意,至于进不进宫,这里头怕是没有比菱芷怜更讨厌她进宫的了,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不点破,为好。
菱芷怜点了点头,微笑的朝着自己的宝座走去。
菱芷怜时常派人送去些礼物,一是为了感谢当日在静妃的小黑屋中,童若兮宁愿忍受酷刑,也不愿作伪证将自己拉扯进来;
二来,也是也是为了时常提点童若兮,让她不要忘记从前是自己贴身婢女的身份,切莫居高自傲,不分了尊卑。
菱芷怜刚刚坐到了宝座之上,云茜便拿着戏牌走了过来,轻声道,“主子,您点戏码。”
菱芷怜抬眼略微看了一眼,道,“就这出,贵妃醉酒吧!”
“是!”云茜接了戏码,连忙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依依呀呀”绵长的唱曲之声,便从对面戏台上,临水传了过来。
“若兮,你看这一出戏好不好?”旁边的敏娴轻轻推了推童若兮的衣袖。
因为说了两回话,两人倒也喊起了彼此的名儿。
“恩。”童若兮应了一声,这才抬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见童若兮看了半晌没有说话,敏娴接着说道,“这可是京畿城梨园的头牌儿旦角凤于初,你看他那嗓音和身段儿,可真真是一绝呢。”
一旁的王氏接了话,尖声道,“这凤于初架子可是大着呢,一般的家族请他去唱戏,他连答应都不答应。就连我们王府里头请他去,都还是看在咱们王爷的面儿上呢!”
“是么?”童若兮干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虽然如此,童若兮倒是想看看那个凤于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儿。
放眼望去,各色灯影儿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分外的通透。
一个浓妆艳彩的旦角,正独自在舞台上“依依呀呀”唱着内心的独白,每每到了关键支持,便引得四周不停地传来叫好声儿。
乐曲唱词经过水波的回声儿,百转千折间才传送到阁楼之上,可听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晰明亮,恍然若破空而来的天籁,有仙境一般的迷离。
童若兮虽然大不喜欢看戏,可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这样的迷离景色,似乎还是三年前,自己入主关雎宫那晚,才有的排场吧!
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临水阁楼,只是地点是在皇宫内院,如此想来,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异样的感受。
这样的异常感受只在心头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被独孤氏刺耳的笑声打断。
童若兮不由得撇了撇嘴,如此迷醉的景致和绵远的唱腔,哪里还能让人发出这般笑声。
想来也是,其实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优美不优美的东西,而所谓的欣赏,也不过是这些皇家贵族们用金银堆砌出的西洋景儿,摆谱显阔气罢了。
“若兮。”
“啊?”童若兮一怔,扭头看向敏娴。
“犯什么愣儿呢,难不成是被这凤于初迷住了?”敏娴说着,用帕子捂着嘴,低低的笑出声来。
“啊……什么呀!”童若兮干笑了两声,道,“姐姐这是哪儿的话,你若不向我介绍一番,我都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说着,拿起身旁的茶杯,轻巧的饮了一口。
止住了笑声的独孤氏,似乎忽然间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两忙转过头笑道,“咱们的七王妃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呀!这梨园的凤于初可是红遍了咱们京畿城呢!三年前,万岁爷还宣他进宫唱过一回呢!”
童若兮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凤于初这个名字有些二书,原来,三年前进宫为自己唱戏的人,就是他。
可如今,依照林只怜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么能容得下旁人提起任何关于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尤其这件事情,还与自己的姐姐,先皇后菱夕颜有关。
王氏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菱芷怜的不悦,仍旧讪笑着,出言往她的伤口撞去。
王氏扬了扬手中的帕子,笑道,“是呢!我还记得当时万岁爷是为先皇后入住关雎宫而宣的凤于初进宫表演,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也难怪,三年前,咱们七王妃可还是在浙江制造大人的家中呢,哪里能得见咱们皇家的盛况。七王妃,你说是不是?”
童若兮淡淡一笑,没有应答,她知道,菱芷怜决计不会让她们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下去。
菱芷怜果然轻轻“咳”了两声,然后出了声音。
“那会子没瞧见姐姐入主关雎宫盛况的,大有人在。既然几日本宫邀请各位姐妹一同看戏,自然是和和乐乐,欣赏眼前的便是。若兮,你说是不是?”
菱芷怜的声音虽然轻柔,可语气却有些冷淡。
独孤氏自知自己触到了贵妃娘娘的禁忌,连忙噤了声,讪讪地端起了一杯酒,拿手帕子握着喝了,又转了头去看戏。
而这个外强中干的王氏,则是一脸的唯唯诺诺,胆战心惊。
童若兮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看向独孤氏和王氏,轻声道,“娘娘说的极是,若兮虽不得见先皇后入住关雎宫时的热闹场面。可见着今时今日贵妃娘娘特别安排的夜宴,想来,定然不会逊色于往昔。”
见童若兮这么回答,菱芷怜不动声色的扬唇微微一笑,目光继续投到了戏台上,便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