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你说,佑儿才九岁,怎么就舍得离开朕,离开这个世界了呢?褆儿早早走了,佑儿那么小也走了,”此刻的宋真宗早没有了平日的威严,目光呆滞,面容憔悴而疲倦,此刻的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一个父亲,一个痛失孩子的父亲。
赵飞云不忍再看那张还充满稚嫩的面容,也不忍看憔悴不堪的陛下,于是把头转过一边,生命本无常,生死往往在意料之外,瞬间之间,可在皇室中,生命更无常吧?赵飞云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父王,可是父王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也是无尽的悲伤,他也在为这个仅仅才九岁的侄子的早逝而悲痛吧。
郭皇后已经醒来,她不再嚎哭,她默默都走到床边,坐在太子身边,紧紧地握住太子的手,呆呆地重复地呼唤着佑儿,这个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把自己的一生的爱都给了陛下和这个儿子,可是如今儿子却突然舍她而去,这叫她一时间如何能承受得了如此巨大的悲痛。如果可以以命来抵换,那么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回佑儿的命,佑儿才九岁呀,这个世界他还没有看够就这样匆匆地离去,如果可以复活,那么她可以不要皇后之位,佑儿也可以不要太子之位,可是为什么上天要那么残忍,要从她身边夺走佑儿?她失神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张已经没有血气的苍白的小脸,早上,他来请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如今却再也不能开口叫声“母后”了。
“陛下……”一阵惊呼,把郭皇后从失神中唤醒,转头只见陛下已经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她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太医,你快来看看陛下怎么了?”郭皇后六神无主地惊呼着,眼神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太医早已经慌忙冲了过来,帮陛下把脉,一时间,屋里人影散乱,呼声四起,人进进出出,为这个悲情的冬天渲染上浓浓的忧伤。
当宋真宗睁开疲倦的双眼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才松了口气,太医已经退下去开药方了,太医说陛下只是伤心过度,原本身体不是很好的陛下一时急火攻心才会吐血,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就好。
“你们都退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朕真的很累了,”宋真宗木然地说,一脸的倦容依旧呈现着伤悲,看来这失子之悲一下子把他给压垮了。
“陛下,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郭皇后恳求着说,她忍着心里失去太子的悲痛,她不想失去了儿子后又失去夫君。
“你也累了,你也去休息吧,我没事,只是想再陪陪佑儿。”宋真宗的语调悲哀幽怨,使在场的人听了,心里都涌起一阵悲痛,就连空气,也仿佛流淌着压抑和悲伤的气氛。
走出皇宫,坐上马车,赵飞云忍不住心中的疑虑,不时抬头看着父王,父王上车之后却斜斜地靠着,眼睛一直紧闭,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寐,他脸上的悲伤之情渐渐地隐去。
马车内一片寂然,只听见马疾驰的声音。
到王府后,王爷下马车前才睁开眼睛,平静地对赵飞云说,“你随我来书房吧。”
赵飞云随着父王来到了书房,掩上门后,父王静静地看着他,“你一路上都想问我,佑儿的死是否和我有关,对吧?”
赵飞云点头,没有言语,赵王爷转过身去,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说:“如果我说,与我无关,你会信吗?”
赵飞云默然不答,他信吗?还是依旧还是会怀疑?
“这皇宫里面就是一个玩心计的地方,无论谁在里面,都在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着,越是位高,就越容易被人算计,而且,要算计他的人往往不止一个。”
赵飞云默默地听着,父王说的,他都懂,可是佑儿才九岁呀。
“云儿,你要记住,在这皇宫之内,先下手为强,总别被别人先算计的好,因为在皇宫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使位高如他,也未必高枕无忧。心软,是最大的弱点。”在他眼里,云儿的心还是太软了。
赵飞云看不出父王此刻的喜怒,只觉得父王如经历沧桑的老人,在娓娓诉说着一段往事般平静。
“云儿,你的心太软,对慕容依芊如此,对佑儿的死也如此。所以,你被他们牵着走,这样是不行的。因为慕容依芊,你已经竖立了一个对手了,郭郡王,这个人不简单,他以后必然会对我们不利。”
“父王,对不起,”赵飞云愧疚地说。
“慕容依芊,你能放手吗?你抓着她不放,会连累你的。”
为什么还是要他放开慕容依芊?退婚之前,父王已经要求过他放手,如今还要他放手,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和她一起呢?
“不行,对她我不能放手,”赵飞云坚定地说,目光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坚决。
“你觉得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吗?如果没有,那么你把她硬是留在身边,不是害了她也害了你吗?”赵王爷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飞云想起刚才和郭郡王对抗的情形,父王的话点中了他的软肋,让他一时间无法反驳,更无法大声地说,“我能保护她,”他再爱她,也无法抗旨,他再爱她,也不能马上娶她为世子妃。
赵飞云一时语塞,脸色变得很难看。
“司马丞相已经答应把司马佳莹嫁过来为世子妃了,选个黄道吉日就成婚吧,”赵王爷淡淡地说。
赵飞云当场惊呆,转而苦笑着说:“原来父王和我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也不尽然,其中也真有为你和慕容依芊担忧的缘由,父王知道你对慕容依芊一往情深,就如当年我对你娘,可是,我留不住你娘,你也留不住慕容依芊。因为,你娘不爱我,而慕容依芊也不爱你,”赵王爷的脸上露出一丝自我嘲讽的神情。
“不是的,”赵飞云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慕容依芊说过喜欢你吗?当初你要娶她,是你逼着她嫁你的,你忘了吗?”赵王爷看着云儿眼里隐忍的痛楚,心有一丝不忍,可依旧还是狠心说了出来,他这是在帮儿子,他不能因为云儿一时的悲痛就心软了,即使斩不断他们的情思,也要云儿暂时把她放下。
他绝不允许,因为一个慕容依芊就把云儿的一切都毁了,也绝不允许,因为慕容依芊把他那么多年的苦心给毁了。
慕容依芊说过喜欢你吗?父王的这话在他脑海里反复问着,他一直都在想着她,念着她,可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她喜欢他吗?回想他们过去的片段,她只会骂他混蛋,只会逃避他,只会用怨恨的眼光瞪着他,是的,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他,从来没有在行动上或者言语上表达过对他的一丝喜欢,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是他一直抓着她不肯放手吗?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想在今天看到她后还要放手,哪怕她不爱他,他也不想放手,他只爱这个女人,他只爱她。
心里的答案渐渐地清晰,伴随着痛苦浮现出来,他混乱的思绪又渐渐地清晰起来,他仰起头坚定地说:“哪怕她一点也不爱我,可是我还是爱她。我不会娶司马佳莹的,我的世子妃的位置只为她而留。”
赵王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震怒,可是他却没有动怒,依旧平静地说:“如今,她是被官家赐婚给郭郡王的妃子,你拿什么来娶她?要抗旨吗?你舍弃一切,甚至不惜把你的父王和整个赵王府葬送吗?你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而不顾,你也不顾王府大大小小几十条生命吗?”
如一根木棒突然打在头上,让赵飞云此刻清醒了几分,一种难言的痛楚弥漫全身,让他苦不堪言,无力诉说。
“世子妃的名分和她的性命以及整个王府所有人的性命谁更重要?”赵王爷冷冷地追问了一句。
赵飞云无言以对,痛楚的眼光看着父王,似乎在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等你能够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再和她说给她幸福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赵飞云眼光黯淡下去,他知道父王说的都没有错,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想放手,内心一直在挣扎着。
“娶了司马佳莹,她和你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王爷的语气让赵飞云有点压迫感。
“我非得要这样吗?”赵飞云的语气中隐含一丝抗争和无奈的复杂情绪。
“你没有选择,你既然身为世子,你就无法选择。”
赵飞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许久没有再发一言,突然他转身打开了门。
“云儿,你去那里?你给我回来,”身后的赵王爷的声音有些愠怒。
赵飞云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种无奈而让人心酸的苦笑,“我还能去那里,父王都帮我安排好了,我还能去那里。”
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怨和深深的无奈。
赵飞云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让赵王爷的心揪了一下,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云儿,不是父王逼你,父王是为你好。”
“父王,我都知道,你说的都没有错,你放心,司马佳莹我会娶,你满意了吧,我现在去找牡丹,你放心了吧,”赵飞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脚步似乎有点踉跄。
赵王爷走出门外,已经不见赵飞云的身影,只见一个心腹走过来,“王爷,世子神色好像不太对劲,要属下跟着吗?”
“不用了,随他去吧,他会知道回来的,”赵王爷说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一脸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