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倏地消失了,房间里浓黑渐渐消失,白炽灯依旧变得十分明亮,屋里只剩下了徐宁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徐宁看了一下四周,又眨了下眼睛,真是自己眼花了?他下了床,走到行李前,看了一下,一个背包掉落在地上,是自己装零食的背包,他拎了起来,袋子非常轻,里面还有一些上火前在车站胡乱买的零食,本以为能在火车上吃,结果一点都没动,他就给背回来了。
这贼别的都不偷,就想偷吃的?不过东西似乎都没少,连拉链都没打开。真是个怪贼。咦,里面还有一包方便面?大概是买东西的时候心不在焉,随手拿的,等早上煮了做早饭吧。
徐宁看了下时间,已经有五点多了,他也不准备再睡,起来收拾打扫,昨天的残局还没收拾呢。他拿起床头的高度近视眼镜戴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赶紧摘了,眼前终于清明。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自己的近视眼真好了?神了!
这是徐宁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戴眼镜出门,看着清晰的世界,觉得特别神奇。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但却也抑制不住的高兴,真是奇迹,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来。打扫完院子,天已经开始微亮了,觉得非常饿,便去做早饭,既然有电饭锅了,肯定就不再用柴火烧水了,直接用电饭锅烧水煮面。他将面下在滚开的水中,调料全都加进去,一时间,满屋子全都是方便面调料的味道,勾得饥饿的人直吞口水。
他将面倒在碗里,端上桌,看见桌上那个羊首,这东西不能放这里啊,给人看见了怎么办,虽然也不见得会有人认识。他从屋里翻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准备将它套起来塞床底下去。结果他还没碰到那个羊首,就感觉有股力道将自己往后推,眼前忽然一花,出现了个人来,对方喝一声:“休要胡来!”
徐宁猛地摇了下头,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眼前的的确确站了个人,这人身材非常高大,长发都能及地了,身上的白色衣服也是宽袖长袍,跟电视里古装戏的装扮倒是很像,徐宁眨眨眼,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笨贼。“你是谁?”
“吾乃寻序。”对方看也没看徐宁,兀自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然后收一下长袍的下摆,坐在了饭桌上。
徐宁脑子飞速运转,说古文的,又穿古装,莫非就是时下流行的COS爱好者?他说:“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对方抬眼,狭长的丹凤眼不屑地看了一眼徐宁:“吾乃上古之神,寄身于羊首之中,为奸人所害,被困于此已有多年。今日得你手脱困,理当道谢,然……”
徐宁举起双手:“停,停,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我听着费劲。”
“放肆!”寻序右手袖袍猛地一挥,平地生出一股强风,将徐宁掀了个跟头。
徐宁被摔得晕头转向,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呢,就算是跟陈瑞华打架,那也是他主动扑上去的。他坐在地上,抹了一下嘴角,好像被自己牙齿磕到了,还出血了,他皱起眉头,对着寻序吼:“你脑子有病吧,发神经!我说错什么了?你还说是帮你脱困的,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的?”徐宁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抓得住重点,所以他也不跟对方磨叽,他要疯,自己就陪着他疯。
寻序果然被这句话说得一愣,旋即又说:“吾说话一向如此。”意思是这样说话已经很正常了。
徐宁从地上起来:“入乡随俗你不懂?”说完面无表情地问,“你说你是神?被困在这羊首里?”
“正是。”
“那你是什么神?”
“吾乃十二生肖未羊之守护神。”
“羊的守护神是吧?那就是个领头羊了。”徐宁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没有角,看不出跟羊有什么关系。
寻序有点想发作,但是又竭力隐忍住了,狠狠道:“吾乃神,非牲畜尔!”
徐宁耸耸肩:“哦。”不再搭理这个神经病,既然那羊首不准收,那就放着呗,先吃饭,伸手去端面条。
寻序眼看徐宁快要碰到面条,便大喝一声:“慢着!吾还有话。”
徐宁站住,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坐在桌子上的那个疯子。
寻序说:“吾被困于此百余年,曾暗中发誓,如若有人三年之内释余出困境,愿做其生生世世守护神,吾苦苦等候,承受黑暗饥寒煎熬,无人解救;后吾再立誓言,如若十年之内有人搭救,愿做其终身守护神;后吾再改誓言,如若五十年内解救吾,保其一生荣华富贵……”
徐宁费劲地听着这段话,举起双手:“停,我现在解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寻序转头盯着徐宁,狭长的眸子猛然犀利:“休想!吾苦受黑暗饥寒煎熬一百五十余年,吾发誓,如若此刻还有人解救吾,吾当抽其筋骨,啖其血肉,以解吾心头之恨!”
徐宁看着寻序,果然是个疯子,不过这段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像小时候听说过的《所罗门的封印》里那个魔鬼的故事?山寨版的吧。“你是说我现在救了你,但是救晚了,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对吧?那也行啊,先让我吃完早饭,赴刑场的人临死前都能吃顿好的呢。”忙了一个早上,徐宁早就饿死了,跟一个不知所云的疯子在这里胡搅蛮缠。
寻序看着桌上的方便面,在徐宁的手伸到面碗之前,一手就将方便面端了起来,故作傲慢地闻了一下:“此为何物?能食否?”
“这是我的早饭,你一个神仙,吃人肉喝人血的,能吃这个吗?”徐宁瞪着他。
寻序完全不理会徐宁,拿起筷子坐在桌上,开始优雅地吃方便面,虽说是姿势优雅,但那吃相绝对算得上是狼吞虎咽了。一包方便面,面饼才85克,其实也就是几筷子的事情,所以不消片刻,那碗面便进了寻序的肚里,并且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了,喝完还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的样子。
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的,他是个守护神?跳大神的才对吧,骗吃骗喝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寻序喝完汤,将面碗往桌上一放:“味道勉强,再煮一碗。”
徐宁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没了,最后一包。”
寻序抬眼看着徐宁:“吾现下改主意了。不食尔肉,留着尔的小命,令尔做吾之奴,供吾驱使,为吾提供饮食。”
徐宁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是:不杀我了,我专门负责你的伙食?”
寻序微微颔首:“正是此意。休得忤逆吾意,否则吾随时取尔性命。”说着将手在虚空中捏了一下。
徐宁心想,骗吃骗喝还这么大牌,真好意思,算了,不跟这个疯子计较,等会儿他想起来回家就走了。他将碗收起来,拿去放到盆子里,自己则取烧水煮面条。早饭还是要吃的,方便面没有了,挂面倒是不少。
徐宁蹲在地上刷锅烧水洗菜,心里不断腹诽这个疯子加骗子。
坐在桌上的寻序吃了一包方便面,心情好了不少,他理了理衣襟,从桌上下来了,然后转头对徐宁说:“吾不是疯子,更不是骗子!句句是实话,休得羞辱吾。”
徐宁一愣,自己难道真那么没城府,说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还是这家伙真有读心术?
寻序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吾能识穿人心。”
徐宁耸耸肩,不再理会他,专心做自己的事。挂面虽然没有方便面那么香,但是里面加了鸡蛋,又放了青菜,还滴了几滴香油,也还不赖,并且比方便面有营养多了,徐宁以前读书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这么打发自己的三餐的。
寻序斜眼看着徐宁的动作,嗅到香油的味道,鼻子不由得多吸了几下:“现煮何物?”
“面条,我的早饭。”特意加强了我的二字。
寻序傲慢地说:“给吾盛一碗。”
徐宁抬眼看着寻序,寻序面上十分高傲,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电饭锅,流露出跟他家羊一样对食物渴望的眼神来,心一软,不就是一点面条嘛,也不值什么,说不定这疯子多久没吃饭了,长那么大块头,那点方便面确实不太够。便盛了一碗给他,自己再去下。
结果这一发就不可收拾了,新下的面条还没有煮出来,寻序便已经将一碗面消灭干净了,将碗一放:“再来一碗。”
徐宁张着嘴,看着这个人,也太能吃了吧:“你自己夹。”
“你是吾的奴仆,理当伺候主人。”寻序非常理所当然地说。
徐宁心想,这人莫不是个被家人宠坏的低能儿,除了吃,别的都不会?便隐忍着不满,又替他夹了一碗。自己也夹了一碗,坐到桌边赶紧吃了。
寻序看他和自己一个锅里盛饭,一个桌上吃饭,有些不满,想骂他一顿,但是嘴里塞满了面条,便住了嘴,暂且饶他一回。
结果寻序这么一路吃下去,将徐宁一个礼拜的早饭都吃光了,足足三斤面条啊,徐宁自己就吃了一碗,本来还没饱,但是寻序这个吃法,实在令人倒足胃口,哪里还想再吃饭。三斤面条是什么概念,吃到肚子里不发成一个球,徐宁自己都觉得有些恐怖,这人暴饮暴食,别撑死在自己这里吧,到时候自己不是要承担谋杀的罪名?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寻序的肚子,他穿着袍子,衣服宽松,看不出来到底肚子有多大,鼓没鼓起来。
然而寻序将饭碗一扔:“勉强饱尔。”
徐宁木然地说:“不饱也没有了。”明天早上吃什么,难道又要上一趟街?要不就得煮饭吃,早上煮饭太麻烦了,还得做菜。
寻序施施然伸了个懒腰:“吾小憩一会,尔收拾罢。”然后跑到徐宁床边,大喇喇地躺下去了,仿佛真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睡下的时候还拎过徐宁的被子闻了闻,撇了撇嘴,略有些不满意,不过也没说什么。那是徐宁从伯父家拿来的被子,全新的,才盖了几晚上。老羊倌的被子虽然洗了,徐宁总觉得没洗干净,不敢再用了。
徐宁:“……”他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自己唱的儿歌“天上落雨地上滑,我家里来了个赖皮客,你不走,我也没得法,腊鱼腊肉随你呷”,他看了看外面,朝阳已起,完全没有半点雨星,自己家里怎么也来了个赖皮客呢,赖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