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我随魏舒、乐王鲋前往新田。曲沃距离新田并不远,不用一天的时间便到。一路上队伍走得很慢,走走停停,将近黄昏时才到达新田。
乐王鲋掏出了手令,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新田。我站在车上,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市,两侧的街巷从我的身边流过。
晋国这次的“栾氏之难”就是从首都新田打起的。栾盈在魏舒的协调下攻入新田。士匄与乐王鲋得到了情报后立马去劫持了国君晋平公,再“挟国君以令诸卿”,用国君的命令把各大世族的家主召过来,魏舒也被士鞅策反。栾氏的军队无法攻破范氏的堡垒,只有撤退。在撤退中,栾氏和范氏进行了激烈的巷战。这座城市自建成以来第一次受到了战火的洗礼。
晋国历史上曾经多次迁都。晋国刚刚创立时定都在唐,那时的晋国国号是“唐”,还不是“晋”。后来把国都从唐迁到晋,“唐国”也就改名为“晋国”。再后来国都又从晋迁往翼。之后晋国分裂成两个国家翼系晋国和曲沃系晋国。后来曲沃系统一了晋国,把国都搬到了绛。随着晋国的不断强大,绛的人口不断膨胀,环境污染严重,不得不再次迁都。这次在离绛不远的新田重新规划建设一座新城市作为新的国都。由于新田离绛不远,所以新田也被称为“绛”或“新绛”,以前的绛被称为“旧绛”。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新田已经成为晋国最大最繁华的都市。
虽然新田刚刚遭受战火的洗礼,但是这里是晋国的权力中心,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和昔日的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但是人们的目光并不在意这支刚刚进城的队伍。也许晋国的大世族太多了,他们每次出行都有这样的排场,晋国人特别是新田人见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
队伍缓缓地前进,不久便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下。我们从车上下来。乐王鲋笑呵呵地走过来:“雷子,这里便是范氏在国都的府邸了。”
“这……不是晋君要与我会面吗?我应该住在驿馆啊。怎么便来到了范子的府邸?”我不解地看着乐王鲋。
乐王鲋笑道:“可能雷子有所不知。我晋国国事基本都是由执政处理,国君只是最后批准,很少过问的。所以雷子与我国国君会面不急,先跟执政范子打一下照面。况且雷子远道而来,范子早就准备好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另外驿馆的起居条件远远比不上范子的宫室。现在你可是范子的座上宾啊。”他诡秘地笑着。
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晋国是执政说了算,国君更多时候像是一个摆设。
这是府邸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而风度不凡的老者。
乐王鲋笑道:“雷子,那位便是执政范子了。他亲自来迎接您了。我们也过去吧。”
我和魏舒、乐王鲋走过去。
士匄远远地合手行礼:“雷子,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士匄在此恭迎雷子的大驾光临。”
我也向他行礼:“范子有礼了。”
此时的士匄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身上的装扮又将他显得富贵无比。但是谁都不会想到他慈祥的背后隐藏着无比贪婪的心。
士匄很热情地说道:“雷子,士匄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丰盛的演戏,为您接风洗尘。”
我笑道:“范子太客气了。”
士匄笑道:“雷子,请!”
“那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随着士匄走进了范府。这座府邸很是豪华,应该跟晋君的宫室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坐入宴席后,士匄笑道:“雷子,你初来晋国,对在座的诸位都不熟悉。老夫就为你介绍一下他们。”他指着魏舒和乐王鲋:“魏将军和乐大夫,你和他们都有过照面,我便不多言了。”接着他又指着他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道:“这位便是老夫的嫡子士鞅。”
士鞅向我行礼道:“士鞅见过雷子。”
士鞅是晋国的风云人物之一,在晋国政坛上活跃了将近六十年,年过七旬之后终于登上了执政之位。而他也是致使栾氏被逐、被灭的罪魁祸首。当年迁延之役时,栾黡不服从执政荀偃的命令,擅自带领军队撤退,以致荀偃不得不下令全军撤退。这时栾黡的弟弟栾鍼和刚刚出道的士鞅商议,觉得晋军就这样撤退,是一种耻辱,便带着各自的属兵向秦国杀回去,却遭受秦国的埋伏。栾鍼战死了,士鞅一个人突围回来。这样栾黡就发怒了,觉得栾鍼、士鞅两人同去,现在只有士鞅一人回来,这相当是士鞅杀了栾鍼,便逼着自己的岳父士匄驱逐自己的小舅子士鞅,要不然便杀了他。这样年纪轻轻,刚刚出道不久的士鞅便流亡秦国,开始了异国他邦的颠簸生活。两个联姻的世族就这样结下了仇恨。而士鞅从离开晋国的那一刻起,便默默寻思着自己的复仇计划。如今栾氏已经被灭,他的大仇已报,心中的怨恨得意解决。
士匄把在座的人都介绍了一遍,有他的弟弟士富、堂弟士裘、同宗兄弟士弥牟、家宰訾袥。这些人都是范氏的核心人物,也是士匄最亲信的人。
范氏是一个古老的世族,已经繁衍了两千多年。在远古的帝尧时期之前,陶唐氏就已经诞生,这是范氏的最初源头。到了夏朝,陶唐氏演变成御龙氏,到了商朝再演变成豕韦氏。周武王伐纣,创建周朝后,豕韦氏先是在唐建立唐国,后来改封到杜,建立杜国(原先的唐国改封给周成王的弟弟唐叔虞,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晋国)。后来杜伯被周宣王所杀,他的儿子杜隰叔流亡到晋国,担任晋国的士官,便在晋国创建新的世族——士氏。士氏发展到士匄的祖父士会时,由于士会是小儿子,没有机会继承士氏的家主之位,便自立门户,从士氏独立出来,创建范氏,到现在也有六七十年了。现在的范氏早已经超越了原来的士氏,士氏差不多成了范氏的附庸。坐在士匄另一边的士弥牟便是士氏的家主。也许是因为长期担任士官,士氏一直保持着正直的作风,士会、士燮便继承了这一特性,但是士匄、士鞅已经蜕变了,变得贪婪而自私。范氏两千多年来的死而不朽、死而复生的传奇很快就会结束,就在六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