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拈一拈胡须,轻声道:“姑娘莫要高声啊,要不然咱们可都要空走这么一遭。”
那舞姬冷冷地瞧着他道:“大盗狐狸果然名不虚传,易容本事很是了得。”
胡里见远远走来了两名仆人,重又装出醉态,低声对那舞姬道:“快扶着我,别露出破绽。”那舞姬知晓此间形势,只得再扶着胡里,两人缓步而行。
待那两名仆人去得远了,胡里轻声道:“快带我去书房。”
那舞姬也轻声道:“去书房做什么?”
胡里微微一笑道:“姑娘好健忘,狐狸就是来行盗的,取那件宝贝自然要去书房了。”
那舞姬道:“咱们各走各路,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胡里仿佛脚下一滑,身子微微一颤,右手却闪电般地拿住了那舞姬的脉门,依旧轻声道:“要伤了姑娘,我倒是有些舍不得,你自己看呢?”
那舞姬自知武功不济,且受制于人,轻叹口气道:“跟我向北去。”
胡里眉毛微扬,右手仍是轻轻扣住她的脉门,轻声警告道:“别在狐狸面前耍花样。”
那舞姬不再作声,默默带他向北行,绕过两道门廊,便来到了一间大屋前,那舞姬道:“这便是书房,你自己去吧。”胡里瞧了瞧这屋子,仍不放开她的脉门,道:“既是同道中人,便一起去吧。”轻推房门,手上略加力,把那舞姬推入了书房,随即掩上了书房门。
这时候,前厅正在宴客,所有仆人都在忙着侍候客人,书房无人值守。胡里进入书房后,不慌不忙地细细打量起来,韩载熙所收藏的珍玩古董颇为不少,黑玉纸镇、紫檀笔架、青花瓷瓶……色色件件俱是珍品,与其说这是书房弗如说是藏珍阁。
胡里倒不着急动手盗宝,打量着满屋的珍宝,忽然右手一撤,就放脱了那名舞姬。
那舞姬一得自由,立刻便转身要走,她侧身快步要冲向门口,不想胡里早就算到了她的行止,她倾身前跃才刚走出一尺去,胡里身法却是更快,斜身一侧,已拦住了她,再次使出前次在长江边要扯掉她面具的那招“穿云拨雾”,只取她面门。
这一次,那舞姬只想着逃走,没防备胡里突袭是为了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以双手相格于身前,面门两边却是空虚无防,叫他逮了空档。胡里一把将她粘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瞧向她时,见她脸儿圆圆,眉儿弯弯,鼻子略微上翘,双目清如水,面色若朝华,大约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神色间透着几分倔强。
胡里扯掉她面具,便不再纠缠她,只对她道:“姑娘今天胭脂涂得少,让我瞧了个仔细,果然如狐狸所料是个美人儿啊。”
那舞姬面上一红,双眉微蹙,嗔道:“你胡说什么。”
胡里笑嘻嘻地道:“长江边一别,我可是对姑娘朝思暮想呢,日日都在猜测你究竟是什么来历,长得什么模样,今天见到姑娘,说话有些无礼了,姑娘莫怪。”他嘴上道歉,语气态度上却无半点致歉之意,所站的方位恰恰是守牢了门窗的空位,防她逃走。一双眼睛带着笑意似有似无地瞧着她,就象猫儿捉住了老鼠,不急着吃掉而是要戏弄它一番。
这舞姬正是前次胡里在端午时节于画舫中遇到的那名女贼,上次她连连使诈逃走,今天再次被胡里擒住,原本还想抵赖,但深知“大盗狐狸”的本事,也就不再掩饰,听他说话轻佻很是不悦,可是一转念还是设法脱身才是,于是淡淡地道:“你既瞧过了我的模样,也不用挂怀了,你要取什么物事,我也没本事同你来争。只怪我道行不够,白走了这一遭。”
胡里淡淡地道:“咱们一同进来,便一同出去,姑娘想要先走,我可不许”,话既说过,便不再动手强她留下,他双手负在背后,欣赏起书房墙壁上所挂的山水画来。那舞姬见他如此,倒是略微吃惊,虽然暂时得了自由,但是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要想从胡里面前逃走实在困难,索性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单手支颐,要瞧瞧胡里究竟要干什么。
胡里瞧定了西面墙壁所挂的一张水墨山水画,有好一阵子才回过身,仍是背负双手瞧着她,那神色就如同方才看山水画一般,过了一会儿问道:“上次问到姑娘的名姓,姑娘说要再逮到你便会相告,这会子就说给我听听吧。”
那舞姬叹口气道:“技不如人,也瞒不过你,这便同你说了吧。我也姓胡,名字么,念起来也是‘狐狸’”。说到这儿,她脸上又微微一红,见胡里似乎现出惊讶之色,缓缓续道:“我叫胡璃,是琉璃的‘璃’。”
胡里听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伸手入怀,掏出一支玉如意来,扬手问道:“那么这便是你偷龙转凤的所用的那支赝品了?”
胡璃瞧了一眼,奇道:“咦,我换过假的玉如意后,已经很快被人发现,消息已经早传开了,你怎么不知道,还去盗了这假货来?”
胡里道:“不光是这一件如意,你上月作了两宗案子,全都冒充我的名讳,偷换贼赃全都用了我‘狐狸印’,我特地去盗了它出来瞧个明白。我大盗狐狸干得既是行窃的买卖,做了从来就不怕认,可是你为什么要栽赃给我?”他将那如意反过面来,在手中一扬,道:“姑娘仿的倒还是差了几分,我‘狐狸印’共是九外凹记,姑娘想是偷懒,少了四处。”
胡璃双眉一扬,嘟嘴道:“你可别混赖人,我没冒充你。不错,我是留了‘狐狸印’,不过这可不是为了仿你,是我自个儿的标记。”她走到胡里面前,拿过那支赝品玉如意,指着那狐狸爪印道:“你瞧仔细了,我的印记是特意不做爪子尖的,这是我自个儿的的‘狐狸印’,并不要我栽赃给你。”
原来这赝品玉如意的背面留着一个狐狸的足迹印,比起胡里采盗时所留那种‘狐狸印’形状更加小巧些,凹痕更加圆润些,最重要的便是整个图形只有一个脚掌圆印和四个脚趾印,并无那爪尖的四个尖点。
胡里自打从江湖中听说自己在某几处做案,留下“狐狸印”标记的消息,立刻赶往事发地,把调换过的赝品盗了出来,早已悉心查看了许久,一直都只道是这作案之人仿的马虎,少了爪尖上的四点,却原来是这女贼刻意区分,另创的标记。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不露声色,冷冷地对胡璃道:“‘狐狸’姑娘既要行盗留‘名’,那是同我不相干的,可是所用的印记却与我相仿,跟栽赃是没什么两样。今儿个就跟你说明白了,从此不许再用这记号。”他说到后来,声音颇见威严,双眼逼视着胡璃,由不得她不答应。胡璃见他发怒,心中暗自叫苦,可是现在既落在他手中,莫说是个行窃的记号,便是自己的性命也甚堪虞,只得点头答应。
胡里见她答应,便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在书房中挑选起中意的古玩珍宝来,既不避嫌赶她走,也不说放了她走,胡璃便坐了回去,瞧着他动手挑选珍玩。自进了书房,胡璃便注意到东边一面隔架上放着一只陶三彩骆驼,当胡里走到这面隔架旁挑选珍玩时,她颇为紧张地盯着那只陶三彩骆驼,胡里若是转身回来,胡璃的目光立即转开,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这屋子的四周摆设。胡里从那隔架上取了两件古董,并没拿那陶三彩骆驼,胡璃心中暗暗窃喜,却仍是不露声色,默默地坐在椅上看着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