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是此刻国君李璟做太子时的幕僚,且精通音律,善于书画,颇有才华,但性格狂妄不羁,不喜官场逢迎,仕途有些坎坷,但他自己并不以为意,反倒更加放纵声色,吟风弄月。他家中豪阔,珍玩颇丰,非是寻常物事也教他看不入眼里,是以在这书房随意一件玩器字画也十分珍贵,要取了去,倒是赤手空拳搬运不得。
胡里就从书架旁取过一个书箱,将它倒扣过来,把里面的藏书全都倒出,再将相中的珍宝古玩往里装,恐怕各件物事互相磕碰损伤了,他偶而拿起一两本书插入其间,或是从墙上扯下张画来包裹,不一会儿已放了十余件进去,这书箱已近乎装满。
胡里轻笑一声,对胡璃道:“‘狐狸’姑娘来这儿不是为这些俗物吧”,伸手摘下了先前凝神端祥的那幅山水画。画一除下,墙上便现出一个暗格,这暗格内嵌于墙体,整个四框和门全是青铜所制,一把精巧的铜销挂在门上,胡里从怀中取出一只极象钥匙的银锥,在这把铜锁上略略一拨,这锁便被打开了。
胡里取下锁,拋在一旁,拉开这道青铜门取出一只锦盒,他打开锦盒取出一只九龙玉璧来,道:“汉代的古玉,果然不寻常”,把玩了一会儿,又道:“玉质圆润,雕刻精细,不枉‘狐狸’扮那老头子,辛苦了这一日。”他将九龙玉璧放回锦盒,也放入书箱之内,一面将书箱捆扎结实,一面对胡璃道:“多谢姑娘相助了,我见到姑娘时才想到这个抽身之计,若非如此还得在此挨上两日,扮这老头儿也真气闷的紧。”胡璃的神色似嗔非嗔,不发一言。
胡里提起书箱,对胡璃道:“咱们这便走吧,耽搁了这许多时候,姑娘怕是赶不及回前厅献舞了。”
胡璃白了他一眼道:“我还回去扮舞姬做什么?”接着又恨恨地道:“我潜在这府中将近半个月才打探到九龙璧的所在,却给你得了去。我来问你,你为什么会看出我不是舞姬?”
胡里扬眉笑道:“我便是终日都住在温柔乡里的,见过的舞姬艺伎,姑娘怕是数都数不过来,漫说你同那八名舞姬有什么不同,便是那八个人各有什么不同我也一眼便能辨出了。”
胡璃叹口气道:“既如此,我也没得怨,输得心服口服。”
胡里笑一笑,推开门,提着书箱走了出去,胡璃跟着出来,掩上了书房的门。
胡里道:“‘狐狸’这便走了,姑娘自己珍重。”说罢,纵身上墙,几个起落已不见踪迹,他手提几十斤的书箱却也仍是行走自如,足见轻功了得。
胡璃心里暗暗佩服,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料得胡里去的远了,见周围并无什么动静,又转身回来,悄悄推开书房的门闪身进去,她进了书房后,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奔到东面的隔架前,伸手拿起那只先前着意的陶三彩骆驼来。这只陶三彩骆驼只有两拳高,骆驼头向后仰,神情象在嘶鸣,双驼带鞍,丝缰下垂,明彩上釉,很是精巧。
胡璃拿到它,面露喜色,转身就要离开,突然耳畔生风,一个人影闪过,还未及定神,那三彩骆驼已被他劈手夺过。胡璃大惊,这一突变始料未及,待要闪避,却已经迟了,她定神一看,来人正是胡里。原来胡里携了书箱出府,却又立即折回,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将书箱放在不当眼处,自己跃上房梁静候胡璃返来。他这么做是为了要看看胡璃此行目的是否真的与自己相同,或是另有所图。
只是胡里这一去一返,一躲一藏,不出一丝声息,真正只在片刻之间,胡璃虽也是惯盗,却对胡里的行踪毫无察觉,果然以为他是真的走得远了,才又重返书房行窃,结果被他逮个正着,避无可避。
胡里仔细看着这只三彩骆驼,问道:“这骆驼也确实精巧,想是前朝晚时所制,年头不算长,也不是出自名家手笔,你要这个做什么?”
胡璃这时心神稍定,缓缓答道:“这就是所谓‘贼不走空’,你要我空手而回,我总是不甘心的,刚才我瞧这骆驼还算精致有趣,虽然不值几个钱,也能让我玩赏一阵子”,顿了一顿,问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胡里对她的回答满脸的不相信,又瞧了瞧那只三彩骆驼,笑一笑道:“我大盗狐狸不是个涸泽而渔的人,此次到了韩府为的就是九龙璧,当着你的面把书房里略瞧得上眼的都卷走,就是为了试试你的来意是不是跟我一样”,说着把那只三彩骆驼递还给胡璃,又道:“狐狸姑娘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儿也不相信,不过既是‘贼不走空’,你就留着这个吧。”
他复又提起书箱准备离去,行至门口又停了下来,回过身。胡璃接过那三彩骆驼后,心中窃喜不已,突见他要走却又停住,不免暗暗心焦,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似有几只大鼓砰砰乱敲。
胡里瞧出她神色有异,却也不说破,只道:“你一个小丫头,只身行走江湖自己多加小心,干这买卖的多的是,凶残些的便要立时毙了同行对头人。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碰得到我肯放过你的。”不等胡璃答言,提着书箱出去,这次他是真的去了,不再回来。
胡璃紧紧攥住那三彩骆驼,心中惊慌未去,又喜不自禁,待得确定胡里真走远了,才吐吐舌头,轻笑道:“碰到你哪里运气好了,什么好东西都叫你卷走了,幸好它还在,不枉我走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