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一向与燕王不对头,想必燕氏满门抄斩之事也有左相的推波助澜。
思绪只在片刻之间,待燕鲤抬眼时,贤太妃已经走到面前,微微俯身,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
贤太妃今年的年龄只有二十有一,是后宫最权势的妃子,朝廷不许后宫之人插手,而贤太妃却是另外,皇帝的奏折有一部分需她过目,与天师一齐辅助皇帝,虽说未只手遮天,也是与天师分庭抗礼,属左相派。据说右相为天师之人,也有传言右相欲稳住地位,故站在天师一派。
如今的太后不过是个摆设,毫无实权,只是占了那个最尊贵的位置,名副其不实。
“随本宫来吧,皇宫深处一人独走等同于黑暗前行。”贤太妃不咸不淡的道出这句话,徐徐而行,后方跟着的宫女有条不紊的走去,燕鲤瞥了一眼明显怔住的小丫鬟。
“你先回去吧。”
封建社会的奴才命薄,等级分明,贤太妃居高位,掌重权,自然是不把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无视是必然的。
燕鲤选择的方位很好,既落后于贤太妃而不显得失礼,又不离的太远显得卑微,而是不卑不亢,礼仪到位。
一路上贤太妃未说一句话,燕鲤思忖着,贤太妃知道她的存在并认识她也不足为奇,或许她是真的顺手带路,亦或者另有目的。
深院里的好意,可能是深渊泥潭,也可能是日光普照。
路途不远,皇殿离天师宫很近,贤太妃只是言简意赅的告知她此地方位便离去,燕鲤眯了眯眼,走了进去。
“燕姑娘请。”
很快有太监迎接,楼阁处处闻啼,清水寸寸荡漾,芳草层层茫然,树枝上停着的鸟雀被惊飞,白羽飘了一地。
“天师,这是什么?”
“舍利子。”
“舍利子……”小皇帝燕痣喃喃着,双目湛光,“梦舍利子?”
黑衣人轻轻一笑,指尖上的玉棋通体透黑,墨中浓郁,他眸抬,“圣上又在说笑了。”
燕痣不肯罢休,“朕倒是想问问,天师的称号从何得来,为何被称为‘梦舍利子’?”
沈折枝执子一顿,“圣上想听?”
燕痣急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沈折枝唇瓣微启,“三年前……”
“启禀皇上,人已带到。”
这时,尖细的声音突兀响起,李公公汇报毕,恭敬的站在一旁,垂首而立,极为安分守己,燕痣见此不耐烦摆手,“走开走开,别打扰朕,朕还要和天师交谈片刻。”
李公公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蓦地触及到沈折枝那无波澜的眸色,嗓子就像是被人扼住,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燕痣拖着下巴,“天师继续说,朕听着。”
沈折枝缓缓将玉棋放下,那长指剔透,分外好看。
“圣上,既已打断,何要再续?言任听之,非时收之,时机未到,时莫强求。”
燕痣怏怏的点头,撇撇嘴,“宣!”
李公公弓身应下,退了出去。
燕鲤进来时,目光滑过小皇帝的身影,微微停顿。
先皇已逝?
先皇极其重命,自然也怕死,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明里暗里的暗卫更是数不胜数,按理说是不会英年早逝才对,若说是病危而亡过于牵强,先皇乃习武之人,身体健朗,生存环境极佳,且先皇不沉于美色,也不存在身体被掏空现象。
当今皇帝,年仅十岁,为嫡长子,太后所出。
行礼后,燕鲤神色自若的站在一旁。
“朕问你,你为何不说话?”半晌,实在没忍住的燕痣板着脸问道。
他生得极好,堪为粉雕,形似玉琢,明黄龙袍附于身上,给那张稚嫩的脸平添几分灵动,面无表情之中,显出一份不合年龄的老成来。
燕鲤微阖眼,“回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我没有权利抢在您面前开口。”
语气微微,流潺娓娓,不是不敢言,而是不能言。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燕痣挑眉,“言语不卑不亢,不咸不淡,不慌不忙,用词不怯,很是折中,富有技巧。”说了一堆形容词,燕痣才缓缓道:“与天师倒是有几分相像。”
燕鲤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地面,那不远处的锦墨云靴如黛,雅致非凡,在紫檀木旁熏染着。
“不知皇上让我来此有何事?”
“你在朕面前也敢自称我?”燕痣像是终于发现这一点,眸色一沉,微怒。
“我并不是燕国之人,自称为我也是合乎礼仪,并不僭越。”燕鲤平着语气,不深不浅的回答。
小皇帝燕痣乃燕国神童,自幼便倍受关注,智力非他人所比,若非如此,他也登不上这九五至尊。
燕痣收了表情,咳了几声,也不为难燕鲤,“不是朕要见你,而是天师。”
这时,沈折枝也适当的开口:“沈某昨日去鸿庙寺特邀褚尘大师来为圣上诵经,却不料圣上无意听诵。因是邀人,他人为客,不好拂了褚尘大师的意,便让你来听这大道佛经,许会对内力有促进。”
燕鲤看了他一眼,转而道:“多谢皇上。”
燕痣对于沈折枝被无视而感到意外,不禁多看了燕鲤一眼,这一看之下,突然觉得熟悉感由生。
“朕细细看去,发现你长得……”燕痣还未说完,一旁的沈折枝突兀开口:“很好看,可对?”
“自是如此。”燕痣眉眼一弯,笑了起来,也没反驳,他看向燕鲤,细细而道:“你可愿听诵?”
“遵旨。”燕鲤回答的干脆利落,燕痣满意的笑了笑,一拈棋子,又放下。
“已日昳未时,事不宜迟,先去前殿。”
燕痣起身。
几人来到前殿,远远便看到一素衣之人,燕鲤微讶,本以为褚尘大师乃一名老者,却没想到如此年轻,带发修行,以黑带饰长发,垂落而自然,衣袍单薄而浅淡,不染而尘埃般。
燕痣踏步走来,挥手让宫人退下,“褚尘大师肯来,朕甚是欣慰。”
褚尘轻轻点头,打了个佛偈,“不敢当,出家人不慕名利,无欲无求,虽不达有求必应,也是力所能及,圣上之话为天,小僧只是一凡人,自当遵守其凡规。”
燕痣看样子很愉悦,他轻咳几声,“朕今日请你来,是为了让这位姑娘听诵的。”
燕鲤的目光滑过褚尘,轻拢眉。
她总觉得,此人话中有话,意中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