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跳如雷,手中已运上了灵力,只待梵云禅一声令下,便要向逍遥客发难。
逍遥客立刻向梵云禅说道:“堂主,向司主这种态度,只怕云州晨曦的声誉便很难挽回了。”
梵云禅虽然和逍遥客交道打的不多,但却知道他来自总坛,也许是一个有背景的人,便点点头,说道:“老向,你稍安勿躁,且听他说,没有道理,再罚不迟。”
向天安气鼓鼓地走到了一边,就听逍遥客说道:
“刀疤脸为张开天所杀,其不合理处有三,其一,刀疤脸的致命伤是利刃,而张开天是徒手。”
向天安马上接口道:“是牧小柔的匕首,当时张开天将刀疤脸打成重伤,才被牧小柔一刀剌死。”
逍遥客微微一笑,接口说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向司主既然对场中的情况如此清楚,为何当时不出手拦阻呢?”
见死不救,岂非与杀人同罪?
向天安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文字陷阱,当下说道:
“我当时距离尚远,待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哦,是吗?”逍遥客说道:“即便如此,张开天和弥山寨杀刀疤脸,仍然有两个可疑之处。”
于是他便将心中所想的疑点,一一说了出来。
梵云禅听了,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似在思索,忽然抬头说道:
“张开天与刀疤脸有仇,他杀刀疤脸的可能性最大,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而刀疤脸是我云州晨曦的挂名弟子,杀我弟子者,血债血偿,所以张开天仍然得死!”
向天安见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喜出望外,急忙说道:
“堂主英明,堂主英明!”
逍遥客愕然道:“可能不代表事实,堂主你怎能如此推论?”
梵云禅不耐烦地喝道:“你替这个外人说话,居心何在?念在你是来自总坛之人,赶快退下,否则,连你一起治罪!”
逍遥客双目通红、牙关紧咬,正要抗辩,忽然肩头一紧,转身一瞧,原来是张开天。
张开天说道:
“梵堂主既然有如此论断,张某无话可说,愿意就死,在下只有一个请求。”
向天安不屑地说道:
“江湖上哪有弱者说话的权利?来人,推出去杀了!”
丁丧见梵云禅已经表态,张开天之死已是板上钉钉的结果,绝无更改之可能,也就杜绝了张开天报复自己偷袭的可能性,不由松了一口气,急忙答应道:
“是!”
他正要指挥众人上前,忽然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一个柔美的声音说道:
“人至将死,其言也善,三哥,何不听他把最后的话说完呢?”
众人转身瞧去,只见来者香裙迭地、云鬓轻摇,光华夺目、美艳不可方物,正是梵璃梦及时来到了。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却是牧小柔和张开颜。
虽然只是半日未见,却像是久别重逢,张开颜、牧小柔一起走上前来,围着张开天,问道:“哥,你没事吧?”
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是去了药神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开颜说道:“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意思,幸好及时遇见梵小姐,否则就来不及了。”
张开天向梵璃梦点了点头,道:
“多谢。”
梵璃梦瞧了他一眼,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令张开天不由心存疑惑。
梵云禅见梵璃梦到来,不敢怠慢,从座椅上走了下来,道:
“七妹,你不是说发现了大伯的踪迹,要前去查探,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莫非你也要为这小子求情?”
梵璃梦摇了摇头,冷冰冰地说道:
“前番我替两家达成和约,已然还了人情,他的死活,与我并无关系。”
此言一出,向天安、丁丧等人不由眉开眼笑,张氏兄妹、牧小柔心中大失所望。
张开颜忍不住说道:“梵小姐,你难道不帮我们?”
梵璃梦瞧了她一眼,脸上仍是带着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只说来看看,何时说要帮你们了?是你自己会错意了。”
“啊?”张开颜一脸的失望,忍不住就要埋怨人,却听张开天说道:
“开颜,梵小姐能让我说出最后一番话,我已心满意足,你不可心怀怨恨。”
张开颜低下头,不再说话。
张开天说道:“云州晨曦是天下第一大帮,威德无与伦比,自然不会恃强凌弱。我只希望在我死了之后,你们不要为难我的妹妹和弥山寨的老弱妇孺,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
场中安静的连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有感动、不屑、疑惑,还有沉思。
张开颜眼泪已流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张开天,说道:“哥!”
牧小柔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张大哥,想不这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寨子里的人,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向天安冷笑数声,说道:“假仁假义,别再做无谓的表演来搏取同情了,快快去死吧。”
梵璃梦说道:“这个请求,三哥你来决断吧。”
梵云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杀了你,自然就与弥山寨结下了深仇大恨,难道我们不斩草除根,等他们积蓄力量来报复吗?弥山寨自然要与你一同陪葬的,你们很快就可以在黄泉相会了。”
他有绝对的实力,不怕别人的影响,自然不用隐瞒自己的想法。
张开颜忍不住向前踏了两步,叫道:“好啊,你来杀啊,你先杀了我好了。”
张开天暗自催动灵力,眼下这种处境,硬拼绝对没有出路,待会动手之时,只有催动梦笔、混淆场景,三个人能逃脱一个是一个。
就见梵云禅背转过身子,不屑地说道:“杀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还不配我动手,向司主,这三个人我就交给你了。”
向天安躬身说道:“是。请堂主和大小姐移驾别处,在下要办事了。”
梵云禅来到梵璃梦身前,说道:“七妹,我们走。”
他本来以为梵璃梦肯定会很顺从的跟着他离开这里,却未料到梵璃梦却突然摇了摇头,说道:
“三哥,你不能杀这个人,尤其不能杀她。”
她手指所指之处,正是张开颜。
众人大惑不解,梵云禅更是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
梵璃梦说道:
“让她用力打你一拳,你就知道了。”
梵云禅虽然不知道做出这种举动有何目的,但梵璃梦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便退了两步,转身面对张开颜,道:
“来吧!”
张开颜瞧了瞧梵云禅,问梵璃梦道:
“我真的可以打吗?”
梵璃梦笑了笑,说道:“你全力施为吧,没有问题。”
张开颜得到首肯,清喝一声,运聚灵力,力聚拳背,一挥拳,“咚”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梵云禅的胸膛上。
此时的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女,经霁初晴治好心痛病,又蒙范老者传授《静夜思》心法之后,她日夜苦练,修为已有相当的进步,此前出手突袭刀疤脸并将他击倒在地,就是她武功进步的见证。
这一拳至少有二、三百斤的力道,但打在梵云禅身上,却似明月映潭,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梵云禅挨了一拳,登时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突然抬头说道:
“七妹,你们随我来。”
他转过身,迈步向殿侧的小门走去,梵璃梦上前牵了张开颜的手,也随后而去。
向天安愕然问道:
“堂主,这几个贼子怎么办?”
梵云禅并不答,而是问道:
“逍遥客何在?”
逍遥客踏前一步,道:
“属下在。”
梵云禅说道:“你将张开天、牧小柔带到书房去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他们接触。”
逍遥客见事有转机,急忙答道:
“是。请张公子、简姑娘随我来。”
梵云禅、梵璃梦、张开颜走进了殿侧偏屋。
张开天、牧小柔随着逍遥客去了书房。
大殿上,只留下了向天安、丁丧、鬼见愁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
丁丧小心翼翼地问道:“向司主,现在该怎么办?”
向天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忍不住骂道:
“怎么办,怎么办,都给我滚回去,滚!”
他粗犷的声音回响在大厅中,丁丧、鬼见愁等人面如土色,一个个灰溜溜地退走了。
梵云禅的书房离大殿不过百米,房间很大,颇具气派,和大多用书来装点门面的成功人士一样,这里的文房四宝、家具陈设都很新,看起来它们的主人并不经常在这里办公。
逍遥客进了房屋,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四下一瞧,道:
“张公子,请边无人把守,你们速速离开吧。”
张开天疑惑地说道:
“梵云禅的命令是要是看管我们,为何你要放我们走?”
逍遥客说道:
“事情虽有转机,但暂时还看不出眉目,万一堂主等会下达的命令仍然是杀你们怎么办?不如先走为上,离开这里再说。”
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若走了,梵云禅责罚你该怎么办,我又岂能为了自己,而连累你这样一个热心好友呢?”
逍遥客笑道:
“最多治我一个看管不严、致人犯走脱之罪,尚不致死,你就放心吧。”
张开天仍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不行,我不能走。我本来就是为了担责而来,又岂能抛下妹妹独自逃生?多谢你的好意,我不能那样做。”
逍遥客怔了一怔,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
“枉我自诩智者,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惭愧惭愧。那我就陪着二位在这里等着,看堂主究竟决断如何。”
张开天向逍遥客鞠了一礼,说道:“在下再次谢过公子奔波相救之恩。”
逍遥客哈哈一笑,说道:“你刚才既然称我热心好友,便应该知道我为人任性,不喜俗套,又何必千恩万谢,做这俗人之事,惹我不快呢?”
说话间,忽听院中脚步声响,有人急奔而来,果然,片刻之后,叩门之声大作,一人叫道:
“逍遥主簿,逍遥主簿!”
“什么事?”
“堂主请张公子、简姑娘并逍遥主薄马上一起到偏室去。”
“哦?”逍遥客说道:
“看来事情已有定论了,那咱们快去吧。”
三人随着来人来到大堂,走到偏室门口,来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堂主,主簿和两位客人都到了。”
“快请进来!”
三人推门入内,眼见一幕,让三人都是一呆。
就见本是犯人的张开颜居然有了座位,眼前的桌上还摆放着许多罕见食物,包括一些精致的点心和奇珍异果,而她正在大快朵颐。
见到张开天和牧小柔,张开颜拿起两块糕点递了过来,道:
“哥,小柔,这种点心挺好吃的,你们来尝一下吧。”
张开天惊愕的表情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从阶下囚到座上客,这其中的差距可谓天上地下,不由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张开颜说道:
“大哥你作梦也想不到吧,教我武功的那位范老者,其实就是他们两个的大伯,现在我们三个算是同门师兄妹啦!”
梵云禅点了点头,说道:
“若不是七妹慧眼如炬,险些伤到了小师妹,想起来,我这个当师兄的实在惭愧。”
云州晨曦现任掌门名叫梵霄,是梵璃梦的父亲。梵霄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弟弟名叫梵冲,前次在海棠谷药神大会上曾经见到过,而他的哥哥梵腾,卸任掌门之职,退隐江湖已有多年。
身为梵家的长子和前任云州晨曦的掌门,梵腾虽然退隐,但影响力却仍可算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人。
但他却似乎并不想发挥这种影响力,在前次药神门大会上,他经常带着一块古怪的面具,据说他也并不收徒,所以一身独特绝诣无人能会。
张开天突然想起来,范老者传授给张开颜的《静夜思》心法中的字迹,与门口《慎武堂》牌匾上的字迹,无论是笔法走势、还是力道运筹,几乎一模一样。
刚才梵璃梦为什么要张开颜用力打梵云禅一拳?自然是想要从她的灵力上分辩是不是出自范腾。
从张开颜得到的礼遇来看,梵氏兄妹显然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原来范老者就是梵腾,无怪乎梵云禅、梵璃梦兄妹要如此礼遇张开颜了。
既然是大师伯座下的惟一弟子,重要性自然远非刀疤脸这样一个挂名弟子可比,那么张开天“杀害”刀疤脸的这一桩公案,似乎也可略过不提了。
梵云禅招呼众人落了座,他面带微笑、十分热情,就像是在招呼远方而来的贵客,而忘记了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执意要杀这几个人而后快。
面对不同身份的人,自然要使用不同的脸孔,梵云禅虽然年轻,但却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枭雄的潜质。
张开天还以为梵云禅不过是自恃骄狂而已,此刻见到他这种表现,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远远低估了他。
他并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只想远远离开他,便说道:
“梵堂主,有件事张某还是想要说清楚,刀疤脸之死,的确是向司主所为,详细情形是……”
梵云禅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今后不必再提。当然,梵某处事不明、偏听偏信,让张兄受了委屈,实在抱歉……”
他口中说着抱歉,手上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任谁都看出来,他不过是作个姿态而已。
张开天沉默片刻,说道:
“还望梵堂主能继续信守承诺,与弥山寨还有我们兄妹二人和平相处。”
“这个自然,”梵云禅满口答应,说道:“我会约束手下特别是向司主,不让他们找弥山寨和你们兄妹的麻烦。”
“我代弥山寨上来多谢梵堂主。”张开天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另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梵氏兄妹对视一眼,梵云禅说道:
“张兄且住,此番多有得罪,还望张兄在堂中盘桓几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张兄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张开天摇头道:“不是,我们要去请一个人,要是去的迟了,只怕他会离开那里云游四方,再要找他就十分困难了。”
“其实,我们想留下开颜小师妹,为了寻找离家多日的大伯。”梵璃梦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冷,像是吹拂在万年雪山山梢处的清洌寒风。
“再有一个月,就是奶奶的劫岁寿诞,奶奶想把所有的子女都召集到身边,所以特命我来寻找大伯。”梵璃梦接着说道:
“大伯离家已有多年,奶奶非常想念他,若能找到他回去,想来奶奶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劫岁,是一千年寿命的别称,对于生死无常的江湖中人来说,十分难得。
但以梵家富足,又有什么事是他们办不到的呢?
据说,人活到一千岁后,会遇到一个大劫,若能成功渡劫,则可以脱胎换骨,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
但若不能成功渡劫,则千年道行就会毁于一旦,灰飞烟灭。
所以老人家想见见子女,聚会话别的心情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老人家若是高兴了,梵氏三兄弟一定会高兴,梵氏三兄弟高兴了,为这件事出力的人自然就会因此受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