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逍遥客坦然说道:“开天,各位,既然赌约是我答应了的,我自当履行。”他踏前两步,来到云中瑞身前,长鞠一礼,郑重说道:
“先生,我错了。”
云中瑞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谦虚,而一幅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当之无愧的表情,他俯低身子,低声在逍遥客耳边说道:
“当初你要是早点愿意说出这三个字,又何至于被逐出师门?我今天不过是替师门讨回了一点公道而已。”
逍遥客心头大震,忍不住抬头瞧了云中瑞一眼,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二师伯门下的弟子……”
云中瑞微微一笑,说道:
“这次只是略惩小戒,还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他昂然上前,接过了梵云禅手中的智经残卷。
梵云禅见履约之事已成,一挥手,说道:
“走!”
就在此时,张开颜突然伸指指向慎武堂大殿后方,说道:
“瞧,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慎武堂大殿后方的天空之中,有七彩云霞弥漫小半个天空,在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显得分外耀眼。
有些人从未见过如此奇丽瑰景,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云中瑞脸色突变,踏前一步,低声对梵云禅说道:
“不好,这是有人在给妖教之人通风报信!”
梵云禅眉头一皱,道:
“去,带一队人,彻底搜查大殿后方,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是。”云中瑞领了数人匆匆而去,过了片刻,重新折返,将一个纸包递给梵云禅,道:
“人早已不见,这纸包之中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七彩粉末。”
梵云禅低头闻了一下粉末,只觉幽香扑鼻,他走上前去,依次走过诸人,也未发现谁身上有这种香味,便道:
“此事暂且放下,咱们先去找妖教中人,回来再细查此事。”
“是!”
众人浩浩荡荡,出了慎武堂,杀气腾腾,直扑末日圣传的暂歇之地而去。
张开天与逍遥客各怀心事,走在最后。
张开天刚才看到梵云禅手中捧着的七彩粉末,脑海中第一件事便是想到了霁初晴腰间挂着的那只七彩香囊。他刚才特别注意了一下,那只香囊并不在霁初晴身上。
如果说霁初晴真是为末日圣传通风报信的人,那自己应该如何区处?
本来逍遥客是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但此事关乎霁初晴,似乎又该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时,只听逍遥客说道:
“张兄,我今天很可笑吧。”
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
“我听说人非圣贤,又有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呢?”
逍遥客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是我自己太过飞扬浮躁,以有此尤,怨不得别人。”
两人走了一阵,张开天说道:
“你嘴上虽说没事,但我分明觉得,你已经陷入此事之障而不能自拨了。”
逍遥客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哦?”张开天说道:“愿不愿意说给我听一下呢?”
逍遥客说道:
“刚才那位云中瑞,你还可记得他的门派?”
“我记得是学无止境。”
“不错,学无止境,是儒门至高学府,是每个学子都想去学习深造的地方,而我,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张开天停下脚步,瞧着逍遥客,他万没想到,看似飞扬洒脱的逍遥客,居然是来自于一个制度森严的高门峻派。
逍遥客说道:
“我在学无止境修行三年,学到不少知识和道理,但随着修为的日益提升,便不可避免地来到了每一个学子都必须面对的难题,那便是杂儒与精儒之分。”
“哦?”
“其中牵扯的道理十分繁复,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杂儒就是博采众家之长,以儒为主,兼修释、道、法、医等众家;而精儒就是专攻儒术,惟儒独尊,对儒家先贤的论语以及学无止境尊长的话语,一律视同圣规,对其它学派的学说,通通以异端邪说视之。”
张开天想起他的言行举止,特别是与南华子交谈时的神态,便说道:
“你的选择,一定是杂儒了?”
“是啊,我不但偶尔翻阅以供批判的其它各门的教义,更结交了一些道、释、法门的朋友,只因我和他们有所来往,犯了师门之忌,因此师父命令我要么和他们断绝来往,要么就离开学无止境。”
张开天说道:
“所以你的选择是离开了学无止境?”
逍遥客苦笑道:
“我不能背叛我的朋友,更不能背叛内心的指引,所以我拒绝道歉,也就被逐出了师门,才会有今日之辱。”
张开天说道:
“我也觉得,凡事太过绝对并不是一件好事,我若是你,也会如此选择的。”
逍遥客点了点头,说道:
“但我也因此失去了在学无止境深造的机会,我现在的修为,比起在学无止境出师了的同门要低上一层。要是我能得到《智之经》,战力就能有大的提升,但是很可惜,我打赌打输了,也失去了这个机会。”
张开天问道:
“《智之经》一共有几张残页?”
逍遥客摇了摇头,说道:
“《智之经》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几张残页,只能凭机缘了。”
他顿了一顿,说道:
“此次剿除末日圣传二使,咱们不能落在后面,否则会让人怀疑,咱们赶快跟上去吧。”
两人急忙赶上,不多时,已随大部队一起来到了城东步家庄。
刚到村外,就见大雾弥漫,将一座小村笼罩起来,数里之内,不见人影。
令狐本草皱眉问道:
“梵兄,这片雾有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梵云禅说道:
“邪魅之人,就只会装神弄鬼!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云中瑞说道:
“这里四面开阔,雾气必不能久,我们只需派人守住四面,待大雾消散之后,再分四路进剿即可。”
“好主意。”梵云禅说道:
““令狐掌门,烦请你带药神门下弟子去东面布防,遇到妖人,拖住他们并发射响箭,我会立刻赶来支援。”
令狐本草见他当仁不让地发号施令,心中不快,但又不敢表露面上,当下说道:
“是!药神门弟子,都随我来。”
梵云禅转向梵璃梦,说道:
“七妹,你率兵司弟子去西面布防。”
慎武堂共有三司,除向天安所率慎刑司外,还有兵司、武司,兵司负责进攻,武司负责防守。梵云禅将战力较高的兵司交给梵璃梦掌管,自然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梵璃梦道:
“是。”骑上仙鹿,率了兵司诸人直奔西面去了。
梵云禅派出令狐本草和梵璃梦二人之后,不再继续发令,而是满怀心事地驻足观望,似乎忘了自己只围住了三面,而给末日圣传之人留出了一路逃生之地。
云中瑞踏前一步,说道:
“堂主为何留了一面没有布防,难道不怕他们从南方逃脱吗?”
梵云禅叹了一口气,瞧了张开天一眼,说道:
“我本欲派张兄率侠尊前去防守南方,只怕侠尊实力薄弱,难当大任,因此踌躇。”
张开颜见他口出不逊,轻视侠尊,心中不快,正要出言反驳,忽听张开天说道:
“堂主请放心,侠尊虽然人少,但一定可以守住南方,不让末日圣传的人逃脱。”
“哦?”梵云禅大喜,说道:“此话当真?需知此时两军交战,可无戏言。”
逍遥客走上前来,在张开天耳边轻声说道:
“末日圣传二使实力不弱,或许还有潜藏的高手,加上此时风向向南,大雾之中,阻挡不易,且不可轻易答应。”
云中瑞见他二人踌躇,便于此时呵呵一笑,说道:
“侠尊若有不便,张掌门收回刚才的话就是了。”
他言语挤兑,存心便是要让张开天一时冲动答应条件,万一失手好秋后算账。
如果说刚才梵云禅让二人立下赌约,纯粹是为了考较二人的智慧,因为在鬼见愁消息未至的情况下,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不能认为梵云禅就是故意让逍遥客出丑。
而云中瑞此时这一番话,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了。
张开天微微一笑,说道:
“云先生果然深谙人性,这一招激将之法使出来,让我好生为难。”
云中瑞见他识破自己计谋,便说道:
“应不应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张掌门何必顾左右而言它呢?”
张开天说道:
“此时风向偏南,大雾向南扩散,对方若真在此庄之中,向南逃走的机会最大,他们实力不弱,我只能答应去全力守住南面,但结果如何,我委实不敢断言。咱们既然一同对敌,互相设计,有什么意思呢?”
一番话说的云中瑞讪讪无言,梵云禅哈哈一笑,说道:
“张兄多虑了,云中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若是遇到敌人,你只需发射令箭,我便会立刻率大队人马赶到。”
“好。”张开天一挥手,逍遥客、古南风、牧小柔、张开颜四人紧紧相随,一众人绕过大雾,径向南面赶去。
五人奔行数里,来到雾之尽头,只见这里的地形正好是一个葫芦口的形状,中间一道狭窄的谷口,两边则是平缓的山坡,大雾到了这里,被聚在一起,难以扩散。
张开天说道:
“逍遥、小柔,你们到东边山坡上去,南风、开颜,你们去西边山坡,一但发现有敌人,立刻发射令箭,我守在谷口这里,一有动静,两边弛援。”
四人得了令,分别登上东西高坡,紧张地注视着雾中。
张开天盘膝坐在葫芦口的正中,看似闭目养神,实则高度戒备,静待对方出现。
不多时,一阵大风吹来,雾气向谷口积聚更甚,虽然不能突破谷口,但也令人睁目难视。
忽然,雾气之中,一道人影迎面而来,似要冲破谷口。
张开天虽然闭目,但却对外面情况了然于心,喝道:
“什么人!”
不见来者答话,只觉一股刚猛劲道迎面袭来,张开天不及多想,亦是挺掌以对。
就听“轰”的一声,恰如平地一声惊雷起,张开天只觉双耳嗡嗡作响,脚下土地已经裂开了数条尺余深、丈余长的裂缝。
对完一掌,张开天立刻喝道:
“住手!”
只因这股霸道刚猛的力道,并非来自执刑使或判罚使,居然是刑罚司司主向天安。
虽然二人向有过节,但此时大敌当前,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所以张开天一但查觉不对,立刻止住动作。
但向天安却似乎没有听见,狂喝道:
“天罡赤锋!”
天罡赤锋,是向天安的绝学,前次在慎武堂中,张开天曾在这招上吃过大亏,后来若不是霁初晴施妙手相救,几乎丧命。
听见这四个字,张开天不敢怠慢,急忙聚气运力,喝道:
“侠胆聚元!”
气剑对罡锋,锐气对霸气,二人绝式相击之下,空气为之一颤,弥漫着的雾气在这一震之下,化为点点雨滴洒落地下,与寻常雨滴无色相比,这股雾气化成的雨滴呈现出赤褐色,显然并非是自然形成。
这一次的对掌,是张开天占了上风,他身形不过是晃了一晃,而向天安却怪叫一声,凌空倒翻了一个跟斗,“哇”的一声,一口鲜血洒落尘埃。
张开天又疑又喜,数日不见,到底是自己的实力上升了,还是向天安的实力下降了?
此时雾气消散,张开天这才看清向天安的神情,不由大吃了一惊:向天安毛发虬立、双目赤红、神情炙热,看起来极不正常。
本来他对向天安没有什么好感,但此时顾及大局,还不是时候和他算旧日之仇。
便说道:
“向司主,你我虽有旧怨,但此……”话音未落,就见向天安又势如疯虎一样扑了过来,单掌直劈张开天面门。
张开天没有办法,只得勉力再战,见他来势凶猛,没有硬接,微一侧身,挥拳击向向天安耳颊。
头颅是人身首要,若被击中,轻则晕厥,重则当场死亡,何况张开天此时已是开光期中阶的修为,灵力充沛,任是谁也不敢用头颅硬接他的手掌。
但向天安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居然头来顶张开天的拳头,就听“咚”的一声,张开天拳头被向天安的脸震得发麻,同时,向天安怪叫一声,仰天倒在地上。
张开天松了一口气,见向天安一动不动,便上前查探,正当他俯低身子之时,不防向天安双手一支地面,突然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张开天,一张嘴,便向张开天咽喉咬去。
张开天急忙竖起一只手掌,死死托住向天安的下巴,让他难以得逞。
用牙咬人,这是市井无赖情急之下的下作之招,向天安好歹自称是慎武堂第二高手,自重身份,又怎么会作出如此行迳?
疑惑之下,张开天侧目而看,就见向天安口流涎水、呼呼而喝,状如野兽一般。
就在此时,就听“砰砰”数声,两边山坡上号箭冲天而起,同时,逍遥客等四人也急忙赶上前来。
不待他们赶到,向天安突然“啊”地一声,松开了双手,同时双臂僵直着倒在地上。
张开天刚才被他偷袭,险些丧命,此时怕他故技重施,先向后退了两步,护住自己,再向向天安瞧去,就见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而七窍流出鲜血,已经死掉了。
逍遥客等人赶了上来,诸人看到向天安的死状,均是讶异非常,张开颜更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问道:
“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古南风走上前去,查探一番,抬起头来,说道:
“他三脉尽碎,已然气绝身亡了。”
张开天又问道:
“可否查探出他的死因?”
古南风,说道:
“是被内力生生震碎的。”
张开天怔了一怔,心中暗自感到诧异,他深知向天安的实力,被自己击败已属意外之事,怎么会被自己震碎三脉?
此事定有蹊跷。
但还未等他理出头绪,就在此时,脚步声响、呼喝连连,梵云禅、令狐本草、梵璃梦从三方齐齐赶到,将张开天等人团团围在正中。
梵云禅瞧见向天安的死状,不由眉头一皱,问道:
“张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张开天正要说话,就见鬼见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向天安的身上,哭叫道:
“向司主,向司主!”
他猛然抬起头来,瞪着张开天,喝道:
“是你,是你杀死了向司主!你和他有过节,所以借机杀死了他!”
这一声控诉,云州晨曦上下群情激愤,怒目瞪着张开天,只待梵云禅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去将他撕碎。
梵云禅面色如铁,瞧着张开天,他锐利的目光瞪得张开天心中一阵一阵发寒,就听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张开天,你屡次三番与我云州晨曦为敌。我虽以宽仁为怀,又看在开颜师妹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你今天公然杀害向司主,我身为堂主,自然要为向司主讨回公道。”
令狐本草见梵云禅要出手,心中不由大喜,说道:
“张开天,你鬼迷心窃,竟然出手杀害向司主,这一下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啦!”
梵云禅瞧着张开天,说道:
“怎样,我若以多欺少,谅你必不服气,此处有众人见证,咱们便一对一的公平决战如何?”
梵云禅此时的修为已到了融合期初阶的水平,比起张开天开光期中阶,可以说高出了一大截,所谓公平决斗,对张开天而言可以说是九死无生。
侠尊诸人面色惨然,他们都深知这一战的结果。
此时场中寂静异常,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开天身上。
生与死,他该如何决断?
张开天面色沉肃,缓缓说道:
“向天安确实是死在我手,梵堂主如要替向天安讨命,那在下也只好奉陪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张开天明知必死,却不知道逃避求饶,实在是愚不可及,真正该死。
而有的人却觉得张开天不畏豪强,直面挑战,不愧为堂堂男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