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中区警署就在君丽酒店的附近。张成勇一组重案组人马全体出动,乘坐警车出发,一路上闪灯加上警.号,在颇为挤塞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冲了红灯,超了前车,即使路上的交通情况很是繁忙,阿良探员驾着警车,风驰电掣地飞奔而去,大约两分钟的光景,重案组的警车已由湾仔军器厂街一号的中区警署,疾驰至君丽酒店的正门。
一行人马在酒店大门前下车,警车就这样停泊在酒店门口。酒店经理一早已在大堂的接待处等他们,一见到张成勇便说:「张督察,刚才我们的同事见到一个穿褐色大衣、戴太阳眼镜和渔夫帽子的神秘人物,坐在大堂的沙发里休息。同事一告诉我,我便打电话给你们了!」
张成勇也紧张地说:「那么,现在那人在哪儿?」
「你们来之前,已经不见他了。」经理答。
「请你们帮忙搜查酒店,看看他到底躲在哪儿。」张成勇断然道:「所有人分头行动,找寻那个神秘人,经理,请你找人封锁所有出入口。」
「是!知道。」经理道。
酒店各处都派了保安巡察,誓要搜获神秘的怪人。
张成勇独自留在大堂里,监控着整个搜查行动。
张成勇的视线落在大堂里的人们身上,只见一个个客人有的正在攀谈,有的正在玩手机,有的正在沙发里闲坐,也许在等人。
忽然,一个穿褐色大衣的人,闪进了张成勇的视野,急急地往一角的楼梯间走。
张成勇二话不说,陡地跟了上去,那神秘人闪闪缩缩地,躲进了楼梯间。
张成勇紧追着那人,走进了楼梯间,这里有楼梯伸延向上,也有楼梯通往地牢。张成勇来到了一个分叉点,到底,神秘人走上去了,还是走下去了?
最后,张成勇选择了向上的梯级,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刚攀上了一层,随即听到警钟敲声震天,张成勇更加快了脚步,火速来到二楼的楼梯间。
这里,有一道木门,不知是通往哪里的,此刻,木门上方的警铃大作,一定是有人打开这扇门逃了出去,致使警钟响起。对!一定是有人从这儿走出去了。
张成勇推开木门,黄昏的晚霞照上了他的脸,一阵清风吹走了他的疲倦。这里是酒店二楼的大阳台,这时候,三五成群的宾客,正坐在露天茶座上,享受着黄昏的落日美景。
张成勇无暇多作欣赏,他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搜视着周遭的人潮。
在阳台的尽头,一个穿长大衣的影子一闪即逝,张成勇马上快步跟了上去,他看见了那个黑影。
黑影走下了阳台,来到酒店门口,这里有三四辆计程车在等客,黑影钻进了其中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张成勇很快地来到计程车的所在地,跳进最前头的一辆,叫司机尾随前面的计程车。
一路上,张成勇的计程车紧随前面神秘人的那辆,一直驶向了湾仔。
车子驶过了「演艺学院」,进入会议道,最终抵达「金紫荆广场」。
神秘人下了车,沿着堤岸一直走。他走到「金紫荆铜雕」下,在那儿伫立了好一会。
张成勇跟踪着神秘人,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会不会有下一步行动。
却没想到神秘人只静静地站立,毫无动静,丝毫没有其他打算的迹象。
这当儿,天边的太阳已无声无息地西沉,晚霞把水面映照得波光潋滟,煞是好看。夜幕渐渐拉上,维多利亚港背后,尖沙咀的灯饰纷纷亮起,配合万家灯火,把这颗东方明珠的璀璨魅力展露无遗。
天色暗沉下来,广场上亮起了街灯,夜空下的景色,是那么的神秘,而那个神秘人,也只一动不动地站在被射灯罩亮了的「金紫荆铜雕」下,在雕塑金光闪闪的实体下,仿佛是另一个相形见绌的雕像。
张成勇静察着神秘人的身影,终于,他的耐性磨光了,准备上前盘查神秘人。
就在张成勇有所动作的时候,神秘人撒开脚步,直冲向广场后面的「会议展览中心新翼」──这里曾经是「九七主权回归」的典礼进行场地。
神秘人冲进了地面大堂,拐一个湾消失在暗角后面。张成勇迅速赶至。
这里,一边是男洗手间,一边是女洗手间,张成勇直觉地推开男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室内并没有任何人,张成勇逐一推开厕格的门。所有门都没有闩上,只除了其中一格。
张成勇倒吸一口大气,伸出右腿,霍地一脚把门踹开。
「你搞什么鬼?!他妈的……」一名正在如厕、操普通话的「自由行」游客骂起粗话,张成勇吁一口气之余,笑笑向他敬礼道歉。
「请继续。」张成勇说,没有理会仍在那里忿忿地骂的「自由行」,径自走出了洗手间。
张成勇走出了男洗手间,这时刚巧有一位长发的女子走出女洗手间,与张成勇擦肩而过,直直地走向外面的大堂。她的背影高挑。
看着这位女士的背影,张成勇直感到很是面善。张成勇留意到她的手提包并没全拉上,太阳眼镜的一个边露了出来!
「小姐,请停步!我是警察。」张成勇说,握紧了胸前的手枪!
长发女子站住了,回过头来……
张成勇见到的,赫然是沈家长女──沈家莹的一张脸孔。
10
张成勇召来了两名巡逻警员──他们在附近巡逻,收到总部的指示,立时赶来会展新翼,帮助张成勇扣拿疑犯。总部也通知了场地的负责人,全力协助张成勇办案。
张成勇着两名巡警看守沈家莹,自己和场地负责人走进刚才沈家莹出来的女洗手间。在里面的垃圾桶里,张成勇搜出一件棕色的长大衣,以及一顶渔夫帽子。而在沈家莹的手提包里,找到一副太阳眼镜。
一切的迹象在在显示,沈家莹就是在酒店密室命案发生前后,现身在现场附近的神秘人物,同时,她极有可能就是那购买电话SIM卡,打电话给母亲说父亲在酒店里鬼混的人,她,有杀死父亲沈卓坚的重大嫌疑!
张成勇向沈家莹用普通话宣读出她的权利,给她戴上了手铐。张成勇把沈家莹带返中区警署,立刻扣留她四十八小时,而根据「人身保护令」,假如警方找不到证据起诉疑犯,就要在四十八小时之后释放她。
张成勇在洗手间里发现疑犯,也找到她所穿著的棕色大衣、渔夫帽子和太阳眼镜,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沈家莹犯罪的证据,直接指出她就是杀人者。而对方是国内的公安人员,身份敏感,在处理这桩案件的时候,警方更要小心谨慎,打醒十二分精神。
张成勇亲自审问沈家莹,黑暗的房间里,一盏强力的台灯直射着沈家莹的双眼,张成勇和芬女坐在台灯后面的暗处。
张成勇喝令般地说:「沈家莹,快说!到底,你是怎样杀死你父亲的?」
虽然被强烈的光线射得头晕目眩,沈家莹依然十分清醒,而且冷静沉着,说:「为什么你们一口咬定我就是杀死老爸的凶手?你们以为这样唬我,我就会胡乱招认吗?别做梦了!」
「你以为我们只有这种方法吗?我们的逼供方法多的是,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我早听说过香港警方用的逼供方法,不外乎用电话簿垫着胸口用铁锤敲、用棍打脚掌、以强光射着疑犯令他不能睡等,都是一些验不出伤势的作法,警察也生怕疑犯投诉,被反咬一口,爱说什么人权,宁纵毋枉!在我们北京,什么方法都可以用,不是更有效吗?进来派出所的疑犯,本身即有罪,他要替自己抗辩,以证明其清白,我们是宁枉毋纵的。」
「你少在我面前说道理!必要时,我们也会用尽一切方法,严刑逼供。只要令犯人入罪,我们还怕被他投诉吗?」
「那你倒试试看。」
「妳!……」
张成勇一时无语,他也明白沈家莹本身就是公安,可以说是「见惯大场面」,这一刻他也拿她没办法。
张成勇和芬女暂时离开沈家莹,以商量对策,把她独自关在审讯室内。
芬女说:「勇哥,要不要用刑?」
「不,暂时不要用刑,我看她颇了解我们的办事方式,用刑可能起不到作用。」
「那怎么办?」
「你先去安排认人手续,请手机店的店员回来,辨认到店里购买SIM卡的人,是不是沈家莹。」
「知道。」
过了一会,芬女回来报告说,明天手机店店员会来认人。
休息了一会,芬女又和张成勇进入审讯室。
张成勇改变了问话的策略,以平静的语气道:「沈家莹,你还是从实招来吧,我们已有充分理由,相信你就是杀死令尊翁沈卓坚的人。」
沈家莹看着张成勇,冷笑地说:「哦?你们有充分理由吗?倒说来听听。」
「案发的时候,所有沈家成员,包括令堂、令弟、令弟媳和秘书刘先生,都身在尖沙咀,都有人曾见过他们,他们都有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而你,沈小姐,你说你因为生病,整天都留在自己的房间,没有人可以作为你的不在场证人,你杀死你父亲,自然是最合理的解释。」
「哦?留在自己房间就等于杀死了父亲?那么,酒店里所有独留在房中的客人,不是都有可能杀死我父亲吗?」沈家莹对张成勇的说法嗤之以鼻。
「可是,他们都没有动机。」
「哦?我就有动机吗?你倒说来听听,我的动机到底是啥?」
「你因为父亲背叛母亲,终日寻欢作乐,甚至包二奶;你为母亲不值这口气,愤而动了杀机。」
沈家莹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脸色苍白,表情僵住了,但她仍很快地恢复了冷静,但任谁也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强装的冷静。
她很勉强地掀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没成功,说:「你们、你们真的认为,是我杀死了老爸?」
张成勇有见沈家莹的武装开始崩溃,打蛇随棍上:「我们正安排手机店的店员回来认人,明天,你便无话可说了!酒店方面也有录影DVD,证明你曾经在案发前后出入过二十楼;至于你为什么以一身古怪的打扮在我们面前出现,我想,只有杀死沈卓坚的真凶,才会这样穿吧!你是要重回现场,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以满足你杀人并成功脱逃的虚荣,甚至想从警察的口中,知道案子的调查进展。不少杀人犯杀人后,都会再次回到现场,身为刑侦人员的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可不是吗?」
沈家莹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此际,她的嘴角泛着一个轻蔑的笑,对张成勇说:「张警官,别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即使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即使我有动机,甚或,即使你们有起诉我的证据,有一点相信你我也很清楚:假如,你们不能破解酒店房间的密室,你们休想成功把我起诉!」
11
张成勇着芬女带沈家莹到羁留室,自己独自留在审讯室里沉思。沈家莹的说话,依然萦萦回荡在他的耳边脑际:「假如,你们不能破解酒店房间的密室,你们休想成功把我起诉!……」
没错!如果张成勇不能够解开酒店房间的密室之谜,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普通法法律原则,密室的秘密一天不能解开,沈家莹一天都不可能被定罪,哪管你有什么线索,什么证据。如果勉强将案件呈上法庭,警方只会是吃亏的一方。
沈家莹身上的怪异服饰打扮,只能够成为间接的证据,说明她在案发前后曾经在酒店进出,甚或,她就是那个购买手机SIM卡打电话给谭冬梅的人,但,这些都不是指证她就是杀人凶手的直接或间接证据。
「到底,她为什么要刻意打电话给母亲,说出父亲在酒店里鬼混呢?她这么做,绝不是出于偶然,一定有其含意存在!」张成勇这么想。「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明天,手机店的售货员前来认人,证实购买手机SIM卡的人,就是沈家莹。不过,售货员也未必能认出沈家莹来,皆因她当时戴了墨镜,长发又藏在渔夫帽子里,刻意隐藏真正的容貌。但,无论如何,希望证人的证词,可以指证沈家莹买了电话卡,并在案发的时候打电话给母亲。」
***
第二天大概九点钟,手机店的店员前来作认人手续。张成勇带店员进入一个房间,这里是认人房,可以透过一幅单面反光镜墙,看见对面房间的情形,而对面房间的人是不可以看见这里的。于是,证人可以指认疑犯,而疑犯则看不见证人,保障了证人的安全。
当那名店员进入认人房后,张成勇关掉了电灯,对面房间则灯火通明,疑犯和其他参与认人程序的「戏子」,鱼贯进入,一个个站在有数字号码牌在前方的认人位置上,等待证人的指认。
疑犯和「戏子」们首先正面向着单面反光镜墙,然后在指示下转过身子,以侧面示人,然后再以另一个侧面站立,最后背对证人,做完了所有指定动作,他们转回以正面示人的站姿。
「怎么样,认出来了没有?」张成勇问店员。
店员点了点头。张成勇又问:「是几号?」
「是二号。」店员说。
「你肯定是二号?」
「对!肯定。」店员说着深深地点下了头。
二号的位置,站着的正正是头号疑犯──沈家莹。
所有参加认人程序的「戏子」都走了,沈家莹被带回羁留室。
张成勇和芬女回到探员房,梁忠杰一见他们,劈头就问:「勇哥,怎么样?是不是沈家莹?」
张成勇点了点头,坐在了椅子上。他只坐在那儿默默苦思。
「既然有了证人,不就可以起诉沈家莹了吗?」杰仔问张成勇道。
张成勇一直坐着沉思,好象听不见杰仔的提问一般。芬女代张成勇回答:「证人是有了,但仍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而且,我们还没有破解酒店房间的密室之谜。」
杰仔了解到目前的状况,于是说:「既然这样,大家一起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解开这个密室之谜,我就不信它有多厉害,集我们众人之力,一定能够解决它!」
除了张成勇,重案组第一队的六个人,全聚在一起指手画脚,高谈阔论,商讨对密室的看法,其中,以一向对密室最有兴趣的新人小黄最为积极活跃,可是,无论他提出什么看法,都一一被「老差骨」的莫叔否定掉,小黄好不气闷!
过了好一会,张成勇悄悄地站起身来,无言地离开探员房,只剩下小黄和莫叔他们继续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张成勇来到了饭堂,这里二十四小时开放,现在是早上十点多钟,张成勇买了一份早餐,遂坐在一旁咀嚼起来。
他忽然想起了女友高妙,想打个电话给她,然后想起她正在上课,于是作罢。
「咦?你在这里?真巧!」张成勇抬头,是娥姐。
娥姐是一位文职人员,张成勇有时会找她帮忙,如影印或调更等。娥姐长得漂亮,但已名花有主。张成勇和娥姐谈得来,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结了婚,不用像逃避其他狂蜂浪蝶般逃避她。张成勇在警署里可以算是帅哥,很受其他女同事的青睐。
张成勇看见娥姐,憋了一整天的满肚苦水,终于尽情地向娥姐倾吐出来。
娥姐听着听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一下!你说这个密室,是这样这样构成的吗?」
「对!没错。」张成勇说,深深地看着娥姐。
「如此说,我可能帮到你,因为我看过一本侦探小说,里面曾提到……」
「咦?真的?」
「对!不骗你。」
「这么说……我明白了!密室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成勇说,眼睛里闪闪生光,酷酷地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