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回到房间,对着盆干呕了半天,却连半点药渣都看不见,不由得一声长叹。
过了片刻,胃里一阵阵难受,他不知这是干呕后的症状,还以为毒药发作,心下微微一惊,幸好这股恶心没有持续多久便既消失。
用过晚饭躺在床上,耳听得窗外风吹落叶哗啦啦的声响,脑子里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云青萱这个人实是可怕到了极点,自己躲在青山尚且逃不出她的魔手,天下之大,却何处容身?
天已全黑,淡淡月光洒在窗纸上,屋内静悄悄没有一丝声息,俞长风睁着眼睛,久久不眠。
躺了一会,心想:“她明知我对师父师娘的话奉命唯谨,宁死也不会去找她,却又为何派乌寻影给我下毒?既然想要我性命,当初又为何救我?更何况几日前在杭州时,她要害我也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想到这里,只觉女人的心思实在是难猜到了极点。
翻了个身,又想:“这段时间实是倒霉,先是被她折磨一通,弄个半死,好容易拿回解药,又被贼子给调了包,连累四弟惨死,所有事情刚刚平复下来,又被她派人下了毒,真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时运不济啊!”
思绪良久,心下暗暗决定,此次不管死活,绝不会再去杭州找她,以后和这恶女人断绝来往也就是了。倘若毒发身亡,也是自己命中注定,怨不得别人。
脑子里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青山掌门陆松铭召集所有弟子,在御剑厅聚会。
俞长风是掌门首徒,站在台阶下最前面,身后分别是二师弟陈羽安、三师弟文扬、五师弟贺通、六师弟徐阳。再往后还有几个掌门人的记名徒弟,未曾开山门正式收纳。对面一侧,站着几位陆夫人曲弦的女弟子。加起来总有二十来人。
陆松铭夫妇尚未到来,几名女弟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讨论的尽是俞长风上次去杭州求药之事,说一会便向他这望一眼,目光中尽带笑意,俞长风甚是尴尬,秉心归正不敢往对面瞧上一眼。
一名女弟子笑着问徐阳:“喂,徐阳我问你,杭州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徐阳素来生性腼腆,胆子也小,女弟子们常拿他寻开心,听到这话脸上一红,低声道:“我……我忘记了。”
那女子笑道:“这才多久你就忘记了?怕不是当着大师哥的面不敢说?你就说她好不好看?”
徐阳点了点头:“好看。”
那女子笑问:“有多好看?”
徐阳尴尬无比,偷眼瞄了一下大师哥,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支吾道:“我……我也说不上来。”
几名女弟子咯咯笑了起来,那女子还要再问,俞长风微微皱眉道:“师父师娘要来了,大家别说话了。”
那群女弟子齐声笑道:“是,谨遵大师哥之命!”
不大会,陆松铭夫妇一同到来,坐定之后,陆松铭道:“这几天有个大日子,你们洛阳刘师伯过六十大寿,我等都要前去,祝他老人家千秋之喜。”
众弟子齐声答应,均是面带喜色,山上生活颇为枯燥,能下山游玩一番,自是心中欢喜。
陆松铭望向俞长风,说道:“风儿,你带着羽安他们四个先行一步,山上还有些事务未曾处理,我和你师娘要晚几天,最后在洛阳会合也就是了。”
俞长风应下,问道:“弟子等是直接前往刘师伯家中,还是在附近住下等您二位?”
陆松铭笑道:“怎样都可,你刘师伯是我结义大哥,和我交情最厚,你们直接去刘府也是无妨。”
俞长风道:“是,弟子记下了。”
陆松铭想了想,又道:“你们若是去人家中,第一不可乱了礼数,第二……你可不要口无遮拦的乱说,你这孩子打小就是这个脾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你换了性格却是难为你了。”
说到这里,陆夫人和一群女弟子都面带微笑,瞧向俞长风。
俞长风脸上一红,大感惭愧,说道:“弟子不会,请师父放心。”
陆松铭微笑点头,陆夫人道:“你刘师伯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是功力极深,尤在你们师父之上,兵刃拳脚更是了得,你们此番拜见他老人家,实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徐阳问道:“师娘,刘师伯经常与人动手吗?”
陆夫人微笑道:“那怎么会?你刘师伯威震江湖,声名甚大,一般人谁敢惹他?年龄一大,更是少和人争执,而且他为人慷慨仁义,侠名播于天下,普通人想巴结还没机会呢!”
俞长风笑道:“眼下机会这不就来了吗?借着刘师伯过寿,定有许多人大献殷勤,看看能否获得一些好处。”
陆夫人微微蹙眉,不悦道:“这刚刚正经了一会儿,又原形毕露了?你师父说的不错,这胡来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你怎知人家想要什么好处?这话倘若在洛阳说,不是又得罪人了吗?”
陆松铭笑着摇了摇头,众弟子无不暗笑,俞长风一拍脑门,苦着脸道:“师娘,我错了。”
陆夫人又气又笑,斥道:“你从小到大承认过多少次错误了?可有一次改过?这次去洛阳若是给我青山派丢脸,看我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俞长风虽然对师父师娘极为尊重,但自幼跟着他们长大,气氛缓和时一点都不拘谨,当下笑嘻嘻道:“师娘之命,弟子一定遵从,倘若违反,请师娘将弟子和徐阳两人的腿都打断!”
徐阳吓了一跳,陆夫人笑骂道:“你自己犯错,关人家什么事?”
俞长风奇道:“六师弟眼见弟子犯错,却不出面阻拦,岂不是罪过更重,尤在弟子之上?”众弟子齐声哄笑。
陆夫人呸的一声,笑道:“少在这油腔滑调,滚回去收拾东西!”
散了会后,众弟子回去收拾自己的行囊,第二日,俞长风带着四个师弟,拜别师父师娘,往洛阳进发。
青山位于河北沧州,距洛阳不远,五人虽然骑的快马,但并不着急赶路,一道游山玩水,两日之后,这才进了洛阳城。
进得城来,但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其中练武之人颇多,想来都是为了给刘重山祝寿的江湖朋友,五人也见怪不怪,眼见天色不早,径直去投店。
随便找了一家客店,吃过晚饭,陈羽安问道:“大师哥,我们明天要不要直接去刘师伯家中?”
俞长风一时无计,心中又想着别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你们几个的意思呢?”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道:“我们听大师哥的。”
俞长风点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暂住几日,等师父师娘来了再一起去吧!”说完五人各自回房休息。
俞长风躺在床上,想起自己中毒之事,登时愁烦涌上心头,不由得一声长叹,久久不能入睡。
眼见窗外夜色已深,忽听见徐阳在门外轻声道:“大师哥,你没睡吧?”
俞长风心中一阵感动,徐阳和自己关系最好,彼此脾气都非常了解,知道自己有心事,这是来开导自己。轻轻说道:“我没睡,你进来吧!”
徐阳缓缓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进来,关上房门,点燃了烛火,小声道:“大师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俞长风一阵莫名其妙:“什么千载难逢?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徐阳急道:“眼下师父师娘不在,恐怕快了也要四五日才来,你正好去一趟杭州啊!此时不去,等他们来了还去的了吗?”
俞长风哦的一声,坐起身来,道:“原来你说这件事,我已然说过,这辈子不再去找她,此事再也休提。”
徐阳心中大急,道:“大师哥,你身上可是中了毒的,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那个乌什么的不是说了吗?一个月之后毒发身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俞长风还是摇头:“不成,男儿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我已然答应师父师娘不再去找她,决不食言!”
徐阳轻轻一叹,道:“你倘若不去命就没了,没听说大丈夫都必须要死!你已然在生死关头,就算师父师娘知晓此事,也不会怪你,最多恨云姑娘罢了,他们对云姑娘恨之入骨,再多加点也无所谓了。”
俞长风沉默不语,徐阳又道:“大师哥,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我看云姑娘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只不过手段稍微狠了点,并不是不可原谅,而且她......”
一句话没说完,俞长风便皱眉道:“她那是稍微狠了点吗?这女人阴狠毒辣什么事做不出来?那几个字刺你身上试上一试,你敢不敢?”
徐阳激灵灵打个冷颤,忙道:“我可没有大师哥你那么豪横!我不要试了。”
俞长风笑道:“胆小鬼!山上那么多人,就属你胆子最小!几个女弟子都能把你说的哑口无言,你就不能硬气点?”
徐阳微微一笑,说道:“我那是懒的和她们计较,又不是真的怕她们!”
俞长风一笑,重新躺下道:“我不会去的,你了解我的性格,也别劝了。”
徐阳叹了口气,知道大师哥性格倔强,但凡认定一件事,绝不后悔,也绝不会回头,想要再说点别的,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轻声道:“那大师哥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俞长风嗯的一声,道:“早点休息,别乱想了,我福大命大,哪能那么容易被人害死?而且我去年找人算过,说我能活到九十岁,这还差着将近七十年呢!”
徐阳一脸苦笑,吹灭了蜡烛退出房间。
四下一片静悄悄,俞长风怔怔出神,心道:“其实徐阳说的没错,云青萱待我确实很好,我自己焉能不知?只是师父师娘对她恨之入骨,印象极差,就算我心知肚明,也不能和她来往,否则不是明摆着和师父师娘过不去吗?他二人把我养大,对我恩重如山,莫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一点小事惹得他二人不快,我也是罪大恶极,与那牲畜何异?”想到这里,心下已然明朗,宁死不去找她。
脑子里胡思乱想,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