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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晚舟(1 / 1)

“羽人部族七万,所以不是所有羽灵都是你姨妈,剩下的都是你舅舅。”唐汐皱着眉头,说的用力,也顾不上纷纷扬扬的轻雪落在他带着薄汗的额头。他急着赶路走的快了点,热的扯松了狐毛领口,露出一段雪白颈子,“你做什么还要闷闷不乐?”

叶青侯昏天昏地地跟着他暴走,他们赶在衙役到之前就逃出院子,一路狂奔过清平城迷宫一样纵横交错的胡同。有些胡同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下一个人侧着身子挤过去,岔路多,胡同的朝向又乱七八糟弯弯曲曲,叶青侯开始还想要把路背下来,结果差一点背的吐出来,那蛛网一样的胡同把他的脑子搅和成了一锅粥。

他昏头昏脑地刚想说话,一转头正看见唐汐露出小巧的喉结,他的视线就径自往下拐,掠过唐汐扯着领口的手指,顺着领口的缝隙一眼就瞟见了锁骨附近一大片温润肌肤。他顿时血往上涌,嗓子被鬼掐了似的,不由自主发出一个绝望尖细的怪声,撒腿就狂奔到唐汐的前面,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看。

“你哼什么?叶禺你说你哼什么?”唐汐紧跟了几步,伸手去抓叶青侯的后脖颈。

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叶青侯温暖的皮肤,他尖叫一声,撒腿就在紫桓大街上狂奔起来,唐汐恼羞成怒地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祁侯府就在紫桓街,两个人经过今天这一场灾祸,这会儿快到家了都松乏得很,连唐汐也失了警惕心,被叶青侯气得尖酸话不断,还追着叶青侯非要拿他的脖子当手炉。两个经过停在街旁的一驾素净马车时,谁也没有心多看一眼。

这一会北风已经住了,只有零星的雪花落下,马车的暖帘被掀起了一角,直到两人走远,一只纤纤素手才慢慢将帘落下。

雪后的街市格外宁静,车里女人的呼吸声渐渐急促,厚重的锦绣衣袖下两只颤抖的手交握在一起。

“潇月,”她突然唤了一声,声音低的像是卡在嗓子里。

她咳嗽了起来,终于唤出了声,“潇月。”

马车外的中年仆妇应了一声,“主人,有何吩咐。”

帘内递出一只发钗,“你知道怎么做。”

仆妇似乎吃了一惊,低声回道,“今日不是说好了陪柳娘娘宿在庙里么?柳娘娘还在等着咱们呢。”

“你去了了差事,再去佛寺里寻我们,今晚回宫。”似乎是冷的,里面女人的声音也瑟瑟发抖。

仆妇忙应着,“是。”

太子书舍,依旧帘幕低垂。

帘内的女人声音干涩焦急,在沙晏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她不及问候便急切地开口,“你可知道皇上要禺儿去哪里么?”

“阿影。”沙晏略略吃了一惊,随即柔声说道,“我从十年前识得阿影,还未见得阿影有这样慌张过。莫非……世子是要去统万城吗?”

“猜得不错。”叶长影的声音忽然软了,仿佛失去了气力,“不错。我原以为……再不济,也就如我一般一世被囚禁在这座城里也就罢了。再想不到还有这样出城的时候。”

沙晏在屋子的中间站住,一只手扶在书案上,似乎要拿起砚台上笔架上插着的那只笔,又终究没有抬起手,“阿影从不说这样怨天尤人的话。”

“是。”帘后的女人忽然笑了,她挺起了柔软的脖颈,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努力将微凉的空气压进胸膛。她重又笑起来,“将军请坐下。”

沙晏没有跟着她微笑,也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屋子当中望着竹帘。

“将军。”帘后的女人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沙晏转开视线,“前日夏族的图尔逊可汗上表请书,愿认咱们皇上为父,还要跟太子结安达。皇上不想放弃这个罢兵的好机会,又舍不得太子,便想用封国的世子前去代为结盟吗?”

叶长影冷冷一笑,说道,“我们祁人称呼夏族为鬼族,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伙神出鬼没的野人,每年夏至之后才会出现在统万郡,到了冬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为何今年他们不肯迁徙回他们的山谷,偏偏要跟咱们陛下上表称臣?这些鬼话说来谁会相信?统万城是他们的圣城,自从被先帝时候的名将韩林攻下来之后,他们何曾有一天安分过?”

“皇上为何这么器重祁侯的世子?”

“大约是禺儿太能了,没听说刚刚拳打了一条街的虎贲吗?”叶长影懊恼地说道。

沙晏莞尔一笑,“知道统万城现在的守将是谁么?”

“老将徐靖谦。”叶长影慢慢抬起头,隔着竹帘看着沙晏,“是个三朝老臣了,将军觉得……他行吗?”

沙晏沉思了一阵,“王域重兵驻守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帝都清平,另外一个就是兵镇统万。徐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一直戍守边防,比一般年轻力壮的碌碌之将,只怕还要强上许多。但这一次是会盟,徐将军沙场宿将,不甚懂得变通,并不适宜。如今看来,说动皇上留下世子恐怕已不可能,唯有请皇上命我陪世子同往,我会向皇上请求。”

“皇上怎么肯为了一个封国世子就让将军离开清平呢?”

“那就要请娘娘……”沙晏低声说道,“想办法游说皇上……不,是请娘娘命崇英侯府中的得力之人,游说崇英侯——将六个世子都遣到统万城。”

“倘或六个世子都在统万城,”叶长影沉吟道,“皇上不但会准你同行,还会调遣更多的兵马随行。可是这话要如何说起?如何才能说动崇英侯?”

“皇上对世子怕是只有些私恨,尚为虑到大局,只是看世子如今最为势微。”沙晏在屋中慢慢踱步,缓缓说道,“六个世子都在统万城,倘或图尔逊可汗本就有意会盟,六国的世子都在,便是六国与陛下同心,更能威慑夏族人;倘或图尔逊可汗意在夺城,借机杀了六国世子,那六国必然出兵,皇上号令六国一绝西北边患的心愿也达成了。不论哪种局面,对陛下来说,都是胜面。”

许久的一阵沉默,帘内女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一步好棋,皇上虽未看的出来,却依旧能走得到那一步。将军,莫非有天命眷顾清平城么?”

“天意从来高难问,多想也是无益。”

“禺儿有将军照管,我是再放心不过了。只是将军此去,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遥遥的宫苑深处传来一阵笛声,不知是哪里的幽幽乡曲,温暖悠长如摇曳的烛影。帘后女人低低的嘱咐声温软动人,帘外的将军轻轻微笑,模样亦如当年的懵懂少年郎。

他的胸膛里慢慢升起了一丝少年的雀跃,渴望她多说些,像十年前那个有着纯黑眼睛的女孩,在细雪里喃喃不断地说着许多的嘱咐,琐琐碎碎,直说到她的眼泪滚落在他握剑的手上,说到他的一生就此全被毁掉,说的那些雄心壮志如同千山外的飞鸟一般无足轻重。

谁知她静静地说道,“让将军为我冒险,终究是我欠着将军了。”

他心中一动,只觉得隔着远了,他为她做的,何止是冒险。可是他想说的那些话,都被这寂寂宫苑中的肃穆压住了。他今天满三十五岁了,其实也不算年轻了。

叶长影只在沉思着,并没留意到其他,他刚想开口,她忽然说道,“我今日去拜佛,本想借着出宫的机会,见见禺儿。我不想见他,是希望他明白自己孤立无援,能早日长大。可我也……到底是个女人,止不住想念他,放心不下。”

“不在宫中见面,是谨慎。娘娘这些年如履薄冰,凡事都比别人多一重谨慎,这是好的。”沙晏说道,“可听娘娘的意思,今日没见着世子么?”

“长街上遥遥一面。”叶长影低声说,“紧要的是,我见到了他身边的另外一人。”

沙晏听出叶长影声音有异,不觉微微蹙眉,“若说世子身边的人,莫非娘娘见到了他的长史?此人确有殊异。”

叶长影忽然一笑,“将军觉得他确有殊异?”

沙晏抬头望向帘后的人影,那人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一阵珠翠轻叩,她在帘后来回地走动着,“将军,我见过他。”

沙晏一怔,“何时见过?”

“十年以前,我初入宫时。”叶长影的声音略略发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汹涌而出,让她的呼吸声微微加重了,“那时老太后还在,他是太后宫中一名乐师,名唤萧晚舟,当日与公主琴箫合璧,一曲关山月,名动京师。”

沙晏沉吟了一阵子,有些犹豫地说,“娘娘是否记错了人。”

“当日老太后对他宠爱以极,但凡太后宫中饮宴,他都侍奉在侧。皇上会忘了他的模样,我如何忘得了?”叶长影急切地说道,“那年他在宫中炙手可热,老太后甚至将公主都许给了他。”

她略微停了一会,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了下去,“将军,十年了,当我从马车里望见那张脸,我着实被吓着了。十年的光阴,竟然不曾改变他一分一毫。将军,我知道他是什么人,那是在噩梦里都会惊醒我的一群鬼魅,他竟然缠上了我的禺儿。”

沙晏静静地听着,他想起了更多,想起城外他望进唐汐眼睛时,萧杀的死亡之感几乎逼得他发抖。他甚至想起军中老兵们代代流传下来的那些扑朔迷离的故事。

“宫中秘事,许多都跟着永巷的亡灵一同湮没了。”叶长影低声说,“老太后突然暴毙,公主自尽,他忽然不知去向。我知道他们就像死灵,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下的只有鬼魂。我更知道,老太后视萧晚舟为心腹,不仅仅为他琴音动听。老太后一个深宫妇人,绝没有能力召起五国联军。是他们,那些惯于躲在影子里的东西,用窃窃私语掌控天下。”

“这一次他在世子的身边。”沙晏想着秋日午后,那温驯如禁脔的俊美男子。

“他们从没有离开过皇族吕氏这一边,”叶长影说道,“将军,六国都将世子送来了,这是一百年前的皇族才有的盛况。统万城外的战火随时都会燃起,六国军士将为皇上用命。回想当年,老太后本也不想让皇上即位的,老太后最疼爱的那个孙儿,呵呵,可笑他一直都恋着那个乐师,蔷薇架下的一杯毒酒就要了他的性命。将军,这一切还不分明吗?天命一直都在皇上这里,他们这一次选的还是皇族,还是清平城。禺儿恐怕会是第一个被害死的,之后,也许覆灭的就是祁国。没了肃公,没了禺儿,祁国再也逃不过了。”

沙晏静默如雕像,许久才说道,“你父亲曾希望你忘掉那些人。”

“如果他们要来找我,尽管来。我就在这宫苑的深处等着他们。”叶长卿的嗓子沙哑而苦涩,她在帘后站定,“我已经下令杀掉他,不管将军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都要他死。”

“向那些暗处的影子开战,肃公已经做过了,微臣无意冒犯娘娘,可肃公换来的不过是死得像个英雄。”沙晏淡淡地说,“请娘娘暂缓动手吧。也许沙晏能做的,仅仅是让他在统万城里,死得像是一场意外。”

太子书舍里一阵沉默,叶长影在帘后说,“代禺儿谢过将军。”

沙晏想说话,忽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宦官们远远的拦阻劝告声,接着一个穿戴的花团锦簇的年轻女子就闯了进来,在看到沙晏的时候吃了一惊,可随即又咯咯笑起来。闹着玩似的行了个礼,“臣妾见过沙将军。”说完又嬉笑着,掩着嘴快步跑进帘后。

“柳美人,你可孟浪了。我正在这里跟沙将军问太子的学业,你倒好,这么就跑进来了。不知道后妃的规矩么?”叶长影的声音威严却柔和,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怒意。

沙晏在外边看得见那身姿玲珑的女孩靠近了叶长影,嘻嘻哈哈地傻笑着说,“姐姐我到处找不见你,原来你在这儿啊。你们快点说完话,咱们去你屋里下棋。”

“嘘,”叶长影柔和地嗔怪她,“别让人听了笑话你,安静些吧。鞋子上都是雪,就这么走过来的?怎么不坐着辇轿?手冷么?”

“抱着手炉呢。”女孩答道,“姐姐你冷么?这地方不太暖和,你穿的少了些。”

沙晏微微笑着,发觉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他们始终见不得面,终究是隔得远了。

这一天月升得更高的时候,唐汐侧坐在琴旁,面朝着窗外的稀疏梅影,左手轻轻抚摸着琴弦,琴弦微痛地勒进指腹,几乎要割破了他的指头。他的右手拿着一卷沾染了煤灰的残破手卷,垂在腿侧。那上面老人绘出了一页又一页繁复的图画,看得出一笔笔描绘得极其用心,纸页的边上有一行又一行裹挟了不少古羽人文字的注解。每一个字唐汐都认得,可是他穷尽了天衍者毕生的学识,依旧无法参透,甚至不能领悟那些话中一两成的道理,更看不懂那一页又一页符卦似的图画究竟是什么。

他的疑惑渐渐浓得像一团迷雾,羽人的山谷中藏着千年的书卷,几乎海纳了世间的所有学问,这世上真的还有什么他闻所未闻的秘术么?

他无意地轻轻拨动琴弦,奏一段空灵的林木之音,那是雪山下山谷中羽族的小调,他又想起那个喜欢坐在树上唱歌的羽灵,她似乎还在那里无忧无虑地哼着歌谣。

他还张着眼睛,却仿佛陷入梦境。他的朋友们,许久许久以前,当他还真正年少时的朋友们,他们都在他的身边。他们一同骑马闯过鹰潭关,夜晚的古城回荡着他们的马蹄声,他在梦境中舒服地松了一口气,慵懒地享受冬夜的寒冷。像喝下一斛烫好的美酒,他许久不曾这样温暖安逸,他回头看着那些沉默着陪伴他的伙伴们,他们骑着毛色暗淡的骏马,他看不清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容颜,他知道他们在那里,可他们的兜帽下似乎没有面目,只有浓雾一般的躯体,他想起来他们其实早都已经死去了,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转回头来,看自己拨弄琴弦的手指,他的指尖恍惚也化成了浓雾。

不。

他无声地尖叫,他宁愿死去,也不想要坠进永远无法安眠的幻境。

“唐汐。”

一声无比真实鲜活的声音在唤他,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抚琴的手指,“你看看你,穿这么少坐在这儿做什么?这曲子死气沉沉的,不好听。”

他怔怔地抬起头,叶青侯浑身都湿漉漉的,头发上没擦干的水滴落到他的脸上。叶青侯盯着他看了一会,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他。他是真实的,他依然在这温暖的世间,他并不是长水河上旁观着热闹胡肆的幽灵。

“青侯。”他忽然转身抱紧了那大孩子,他身上热乎乎的,他尽情地拥抱,甚至把面颊贴在孩子的胸前。

“唐汐你怎么了?”叶青侯让他抱着,伸手轻轻抚摸着他头顶黑亮的头发。

“突然有些害怕。”唐汐不知道怎么,竟然说了实话。

叶青侯的身子僵硬了,没过一会儿又自己迅速复活过来,弯腰把唐汐抱了起来,小蛮牛一般毫不费力地把唐汐带回床榻上,“暖暖,暖暖,你看你都冻傻了。”

他扯过棉被来给唐汐盖好,自己也钻进被窝,在唐汐身边趴下来,仔细地盯着他看,伸了一只手在唐汐的脸上轻轻地摸挲。

那只握刀的手上生着老茧,掌心粗糙地刮过唐汐柔嫩的面颊,刺刺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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