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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守臣到任之后的没几天,六扇门就接了个案子。
单就案件本身来看,不算甚么大案,无非是家中进贼,丢失了一些金银首饰等财务。这原不必六扇门出马,可坏就坏在,这回是睿王府遭了贼。
临京府衙不敢怠慢,将此事转手请六扇门调查。
因遭贼的都是内院的女眷,睿王的意思是最好能派遣个女官去。
六扇门的女信鹰中,能挑大梁的只有虞君一个。可惜她自过年返乡后就再也没回六扇门任职。乔守臣在六扇门巡了一圈,将目标锁定到了傅成璧身上。
傅成璧听命时,还有些惊诧,打心底儿有些抗拒,就想以“本职是撰写卷宗、书录”为由推辞。可她转想到巫蛊案之中隐藏的种种玄关,总觉得是与李元钧脱不开关系。
更何况六扇门眼下无人可派,若李元钧以此发难,更是麻烦,于是她就答应了乔守臣的请求。
段崇听说此事后,很快就赶到门中来找傅成璧。
彼时府衙派了官差过来,与傅成璧交涉一些事,正是说道:“睿王的意思是,若傅大人去,便以甥女的身份直接入驻内院即可,以免打草惊蛇。当然,傅大人也可以带些女官,协助调查;人不要太多,五个之内,也就足够了。”
“好。”傅成璧温声回答。
待传达完李元钧的意思,傅成璧就令玉壶将他送出了六扇门。
出了院子,见段崇一直在门外候着。她不禁弯起了眼睛,问道:“段大人来做甚?”
段崇声音硬邦邦的,“听说你要去睿王府办案。”
“府上失窃,应该不难。”傅成璧点了点头说。
段崇直了直腰身,沉默片刻,低声说:“虞君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六扇门了,至于金铰丝的用法,我会亲自教你。”
傅成璧对上一脸严肃的段崇,轻笑起来,“好的呀。”
段崇低低“恩”了一声,继而道:“那就现在开始罢。”
“现在?”傅成璧怔了怔,“不急呀,等处理完睿王府的案子……”
“只是很简单的几式,教了你,再去睿王府也不迟。”
傅成璧有些恍神,就将镯子褪下来交给他。段崇看见这秀而细的金镯,低下头,无奈地阖了阖眼,“……你给我,我也戴不上。”
傅成璧:“那你怎么教?”
段崇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线,绑到自己的手腕上,扬起手给她看了看。
她一笑,“这不是环山园布阵时候用的么?”
“恩,还剩了些。”段崇应答,将红线抽长,做挽缠在掌心中,“镯丝制造的时候,特意做了内部的设计,唯有主人才能抽出来,以防令敌人得手,反而成为制住自己的武器。”
傅成璧轻轻歪着头打量他。段崇教起人来,神情和查案时一样严肃认真,比平常说话的时候惹人喜欢多了。
段崇见傅成璧的心思一时还没有放过来,盈着秋水一样的明眸毫不避讳地望着他,耳根又开始有些发烫。
段崇轻蹙起眉,语气愈发严厉,“傅姑娘,我的时间不多,请你专心一些。”
“好的,师父。”她眨了一下眼睛,模样装得十分乖巧。
傅成璧不敢再分神,一下就将金铰丝抽了出来,缠在手心,将他方才的姿势学了个七八成的像。
段崇看着有些不对的地方,就想去纠正一下她的站姿,走到中途的时候,他仿佛想到了甚么,又忽然僵住脚步。
傅成璧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段崇别开眼光,轻咳着揉了下鼻尖儿,四处寻了个树枝。
他说:“站姿不对。膝盖微曲,肩、腰、腹、腿,每一处都要用上力,一定要稳。”树枝轻落在她的肩上、腰上,却面对罗裙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皱起眉,令道:“去换一身衣裳。”
傅成璧站起身,瞥了段崇一眼,小声嘟囔道:“换就换,怎么这样凶巴巴的呀?”
“我没有凶你。”段崇急着解释了一句,又觉得不大对,狠板起脸来,“学,就要有个学的样子。”
傅成璧算个乖学生,段崇命她换,她果真令人去寻了件女信鹰的武袍换上。
“如果对方就像单九震那般,从正面袭击,找准时机,只要能缠缚住他的手臂就够了。”金铰丝太过锋利,一旦触及肌肤,就足以令对方退却。
段崇讲得很认真,傅成璧跟着学得也很认真。
明晃晃的太阳渐升。段崇教了她简单的七式后就没再继续,只道是贪多嚼不烂,但凡能将这七式练熟,短时间内能够保命就可。
院中的海棠树刚刚发了花,没有甚么香气,却开得极为殊丽。阳光透过叶子,洒下细碎的光,漫天漫地都是宁静。
段崇坐在树下,仔细看着不远处的傅成璧反复练了一遍又一遍。
她虽是将门出身的女孩子,但毕竟长久在闺阁中养尊处优,就是走路,时间一长也会累,故而还未练上多久,额头就冒了一层细汗。
段崇曾松口让她休息,可她一旦学不好,脾气比谁都要倔,硬是不肯。
却也是个难得的好徒弟。
段崇想,若是他师父见了傅成璧,也一定会喜欢的。
傅成璧正是练到最满意的时候,回过首来看向段崇。她眸子很亮很亮,全是笑意和期待,希望能得到段崇的肯定。
“……”
段崇赶忙移开目光,用手骨抵住鼻端,压下方才陡生的念头,以及从深处烧起来的躁动。
傅成璧见他神色有异,挪着酸胀的双腿走过来,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他。半晌,她说:“你在笑我?”
段崇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否认道:“没有。”
“你就是。”傅成璧再逼近了一点点,一定要将他逼出原形似的,“方才我哪里做得不好?”
段崇往后仰了仰身子,有些慌乱,“我、我在想事情,没……”
傅成璧挑了下眉,想想段崇的为人,也就信了他这个说辞。
她复而立起身,将手背到身后,轻哼了一声,学着段崇刻板的语气,道:“段大人,我的时间也不多,请你专心一些。”
段崇:“……”
半晌,段崇站起来,认真地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睿王府失窃一案,我会挑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跟着你。睿王,虽然是你的舅舅,但……也要提防……”
段崇在心里还怕傅成璧觉得这话说来荒唐,可她却比谁都要明白。
睿王府失窃?傅成璧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单单是李元钧豢养的暗卫就足以将小小飞贼杀个七八遍,还不带见血的,怎会如此频频失窃?
傅成璧笑着应下,“我晓得的。”
……
等日头不再毒烈,段崇指派了三个女信鹰,加上玉壶,四人随着傅成璧去到睿王府上拜谒。
来时,睿王并不在府上。不过他提前说过武安侯府的小郡主要来府上暂住一段时间,王府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傅成璧。
管家领她住进了思白阁里,却还真巧,正是傅成璧从前到府上时住得地方。
玉壶心思玲珑,又会说话,随意揪了个面相和善的小婢女,攀谈片刻,就将王府后院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睿王至今没有娶正妃,倒是底下姬妾成群,若真要数个正经女主子,唯有一侧妃,乃是将军府向义天的远房表妹向倚竹。
可惜向氏比睿王还大上几岁,有了年纪的女人,自然比不上那些容色艳丽的年轻姬妾,故而不怎么受宠。虽然不得宠爱,但府上内务都由她主管,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如今最得宠的是西苑的娴夫人。
这位夫人是睿王从春华坊里买来的歌.妓,长得很是温婉清丽,令人见之心折,也不枉能得他如此怜爱。
玉壶将打听来的这些一一回禀给了傅成璧。
除却这位娴夫人,傅成璧对王府中的姬妾大都有些印象,尤其是向氏。
不过,她倒没心思将以前的桩桩件件再历历数来了。如今她是以六扇门女官的身份进了睿王府,不会像从前要惹她们嫉恨。
只不过这些个女人,本就难缠,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如若她短时间内查不出甚么线索,不免要天天遭烦。
正这般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玉壶往外一打量,果真见一群漂亮的女人踏进了思白阁所在的院门,穿红着翠,美得各有千秋。
见了傅成璧,先是一口一个“小郡主”,后来有张狂点儿的,热络地唤上了“小甥女”;各自带了各家的点心、首饰,争先恐后地送到她的手上,百般言辞夸她长得精致漂亮,互相暗中较量比攀得厉害。
傅成璧好久没处在这种氛围下,一时应对起来,不禁有些发懵。
她坐在中间,只得佯装懵懂无知的样子,一边儿吃点心,一边喝茶,喜孜孜地看她们演戏,偶尔也跟着唱和两嗓子。
戏还是好看的,就是太吵了。
而且收了礼物后,傅成璧还得硬着头皮一一道谢。
这些姬妾难得聚在一起争奇斗艳,好不容易碰上傅成璧这厢的戏台子,自然不肯轻易退场。直到晚上外院传来睿王回府的消息,傅成璧才算得了救。
傅成璧按礼当去中庭拜见,她们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同去见一见王爷。
与这些日日都在期盼李元钧回府的女人不一样,傅成璧比谁都要怕见到他。
她捏紧袖子,掌心中已经起了一圈冷汗。等周围人齐声大拜“参见王爷”,傅成璧才醒过神,忙屈膝半跪,小声道了句:“参见王爷。”
声音中已有些微难以控制的颤抖。
对方移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能感觉到自上方投下来的视线,正在紧紧盯着她,很有压迫力,盯得她后颈发麻。
“傅成璧……”
熟悉的声音,声线轻寒,似在低低品着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李元钧的目光。他一袭霜色长袍,系白玉腰带,肩上盘舞着金蛟,显得清贵不凡,如神如仙。
他忽地弯起唇,“你应当叫舅舅。”
李元钧相貌清隽,平日没甚么别的嗜好,只喜欢收藏字画,单单是站在那里的时候,很有书卷气。但他的长眉是冷,黑眸是冰的,看着人的时候略有笑意,可却隐隐透露着一股阴翳和狠戾。
正如此刻,他只是像在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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