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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雾失津台(1 / 1)

方太君缓过神,抬手示意自己无事,突闻长孙女的噩讯,犹如抽走大半条命,造孽呀!再是天王老子,眼看着搭进两个孙女,也恨得牙根紧咬。捅出去,衍圣公换人,让曾外孙如何自处,秦家从中不得利,反受其累;不出这口气,真窝火。真是活的太长了,早早闭眼,万事都落个干净。

双福请了太医到厢房去,转头从知言手中接过帕子,示意她去用饭,知言毫无胃口,默不作声为方太君除去头上首饰钗环。

正好各房太太并大奶奶闻讯赶来,府里今日动静不同寻常,各位太太在房中坐卧不宁,时时派人打听。才探听得到下人们用春凳抬着送大太太回房,身边跟有太医,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们来传话,说老太太身子也不好。

二太太带着儿媳并常氏、六太太行色匆匆,不掩慌色,都围过来瞧方太君。瞧见婆母今日模样,二太太偏头望向双福,探询究竟,双福神色凝重微摇头。

知言垂目站到一旁,把榻前位置让给几位太太并大嫂。

方太君闭目躺着,虚弱地开口:“我无妨,分个人去你大嫂处。”

二太太乖巧的地应下:“儿媳这就过去,让明儿媳妇陪着老太太。”

方太君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再做假寐,不理会诸人。

二太太和两个弟媳打个眼色,正欲出去,却有个婆子来报:“二奶奶怕是要生了,晚饭前开始喊痛,已去了数趟恭房。”

方太君听信猛翻起身,直觉天眩地转,扑倒在枕上,强撑着说话:“为何不早点来报,正好太医在府里,先让他们瞧,再让稳婆们都过去。”

二太太连忙扶住婆母,安慰道:“儿媳去盯着,不会出差错,老太太莫心慌,旭儿媳妇从娘家带来两个善经管生产的婆子,有她们在,万事稳妥。”

方太君想及此处,索性放话:“你大嫂身子不好,你先把家管起来,平时多受累,也给我分忧不少。”

二太太略犹豫,若说以前三房不在京,她时不时暂管家没人嚼舌头,眼下三太太在身边,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这当下紧要关头,可是不敢做推辞,等空闲了再同老太太说,故也应下。

方太君叮嘱常氏和六太太两人:“你两人在旁多协助,等过了这阵子,我再谢你们。”

常氏和六太太连说不敢。

常氏忖度情形,子嗣为大,陪笑说:“老太太,我现在就陪二嫂过去盯着侄儿媳妇。”

方太君再加一句:“缺什么只管来拿,用不着可惜药材,万事以大人为重。”语气深沉,重若千钧。这是给两人儿媳吃定心丸,倘若有变,先保大奶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秦家再不敢出差错。

有老太太发话,二太太心中石头落地,冲着六太太示意一眼,先和常氏直奔秦旭住所。

六太太凑到婆母身边,温声说:“老太太,不知大嫂是个什么情形,她身边眼下也没得力的人,儿媳过去盯着,您可要好生休养。”

方太君复又躺下,微点头。

六太太走时又同大奶奶叮嘱许多,这才带着丫头去大房。

众姐妹得信也陆续赶来,除了知娴去了大太太处,其余几个顶着疑惑,默默陪坐在一旁,满屋珠翠,静如空荡无一人。

丫头们送来了几样粥,大奶奶请方太君勉强少用点,好一时吃药时胃里不空。

方太君行事有度,总要想着好起来,莫在紧要关头给儿孙添愁,在双福和几个姐妹合力帮扶下坐起身,斜倚迎枕,喘着粗气,瞬时老迈几岁。

大奶奶亲自喂祖母,方太君只用两口,推到一旁,眼泪如串线般,苍老的脸上满是伤心与哀痛,语带哽咽:“九丫头,你对大家说,早晚都要知道。”

说什么,说大姐得急病没了。知言定神看一眼方太君,明白言下之意,先咽口水润喉,瞧一圈满屋子的姐妹,个个露出焦急的神色,才开口说话:“大姐夫上京来报信,大姐姐几日前得急病没了。“语调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飘忽在空中,虚幻渺然。

方太君松一口气,再次躺下,就这样吧。

消息太过突然,众姐妹掩口惊呼,花容失色。

大奶奶心下大惊,手中微松,半碗温粥泼洒到衣裙上,她急忙站起来,走到一旁让丫头帮着收拾,把一丝疑惑压在心底。

知雅第一个跳起来,扑到知言眼前,急切地问:“可做准,大姐姐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间得病没了?”

知言盯着近在咫尺的知雅,粉面灿若桃花,交织出另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伊人已逝,真像淹没。撒这种谎,有种做帮凶的感觉。故她面无表情,再不回答。

知静走过来轻拉知雅,示意她看向方太君,屋里几个姐妹轻声啜泣,不敢哭出声,生恐让方太君再添忧愁。

前头男人们大概议完事,全都涌进正荣堂,众姐妹见机告退,知言不给旁人相问的机会,大步走在前,回到自己房里闷头睡下,真想把床帐化成壳,隔绝外面的天地,一觉醒来时光能倒流,变回原样。

这一夜混乱不堪,秦府中轴三个大院,正荣堂方太君一病不起,大太太人事不醒,挣扎在生死线上;二奶奶年少青春,头胎产子,母子徘徊在鬼门关前,两层婆母都自顾不暇。韩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婆子毫无主心骨,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奔走,还是二太太吐出方太君之言,她们才安心,背地里直念佛祖保佑。

如此数桩事迭加在一起,直苦了二太太并常氏几人,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守得秦家嫡长重孙呱呱落地,尚来不及欢喜,转头听闻知琴已疫。二太太先呼老天不长眼,与两个弟媳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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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琴暴病身亡已成定局,消息如长了翅膀在府中传个遍,秦府上下为风华绝代的大小姐扼腕叹息。

二奶奶为秦家生下嫡长重孙,第四代头一个男丁出世的喜悦淹没在众人的悲伤中。老狐狸为重孙起名秦士章,章哥儿的洗三宴上,只有韩家大太太是真心露笑,家中几位太太和众姐妹都强颜欢笑,背地里默默流泪。

大太太昏迷两日后终醒过来,抱着知娴心肝肉儿地痛哭,大有把女儿揉到怀里之势,众人合力才劝开,她仍是拉着知娴不放手,日夜不离左右。如此数日后,大太太身体慢慢康复,知娴瘦得脱了人形,憔悴如春末残花,只一双眼睛明亮如斯。

这日午后,大太太倚着床头看屋外,目带失神,孙儿都快满月,没来及去看一眼,儿媳头回生产,做婆婆的不能尽心,亏欠她了。

知娴捧着药碗进屋,脆声笑说:“母亲精神好多了,先用过药,再睡一个时辰,等明天我带章哥儿过来,让你瞧一眼。”

大太太眼瞅着女儿消瘦的身形,昔日圆润的脸庞变成了瓜子脸,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撑起大房内务,应付人情往来,又欲落泪,终是强忍住,轻唤知娴过来说话。

知娴侍奉母亲用完药,漱口后,使了下人都出去,这才坐到大太太身边,郑重其事地说:“母亲,我想好了,大姐姐不在,钧儿和柔儿都无人照看,外人那有亲姨母贴心,您就答应让我嫁到孔家去。”

大太太说及孔家,面色潮红,言辞激动:“绝对不行,只要我活着,你死了这条心。”

知娴为大太太轻抚后背,缓语说:“母亲,大姐死得蹊跷,你们都不说,难道我就猜不出来。”

大太太张大嘴巴,把话咽在肚子里,拉过知娴的手,恳求道:“老太太为你相了个好人家,门风清正,又是故交,那孩子也是个正派人,听母亲的话,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用跟着再趟浑水。”

知娴笑意寥落,轻轻说:“母亲,你知道我的心思,嫁不了那个人,同谁过都一样,不如我替大姐姐去照顾两个孩子。钧儿和我最亲,每回大姐来信,他都要亲自写一篇字捎来让我看,柔儿才三岁,诸事懵懂,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等旁人做了继母,生下自己的孩儿,能分给他俩多少真心。”

大太太眼中泪花打转:“我也疼两个外孙,可你外祖母当年过的日子,历历在目,你二姑母也是做继室,何等辛苦,才有今日,我都瞧在眼里,怎么能舍得让你去受这个苦。”

知娴心中主意打定,无论如何要说动大太太,她半蹲在床前,仰起脸说:“母亲,大姐姐嫁到孔家为做一品公夫人,眼下她没这个福气,早早撒手去了。我替她守住这个位子,用心把钧儿和柔儿带大,将来我也做个一品公夫人,岂不更好。”

大太太心中刀割,捧在心手千宠万疼的幼女,却挑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偏要拿出话来安慰自己,她伸出手捧着知娴的脸,柔声说:“母亲幼年在扬州日子过得不畅快,因又有你姐姐和哥哥在前头撑着,故一心让你过得无忧。世事难料,早知如今,我决不会也不让你大姐嫁到孔家去,挑个京中平常的人家,时常能回娘家,母亲更舍不得你远嫁。”

知娴泪如滚珠,犹在笑,心中明了,故也说:“母亲,大姐姐怎么死的,我也不必知道。可她的陪嫁偷偷跑到燕京,因脚力慢,落到大姐夫后面,一回府就被关起来,不只我一人瞧在眼里。九妹连着数日在人前未吐一言,众人都说她眼瞧着你吐血,受了惊,自小长大的姐妹性情如何,女儿心中有数,她怎会轻易吓破胆。一桩桩,一件件,母亲还能放心两个外甥只身在孔家。”

正说中大太太的心事,为母则强,她再不能落泪,长叹不语。

知娴再语:“大姐夫人品端正,不会辱没女儿,孔家定是亏欠了咱们,等我嫁过去,还怕了他们不成。”

大太太摇头,依是不应下,知娴恳求道:“母亲,你就成全女儿,以前女儿不懂事,心念着不该念的人,让母亲为我担忧劳心。家中养我这么多年,该是我出力分忧之时。”

大太太搂过知娴,轻轻呢喃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子,来受世间万般苦。”

知娴默默流泪,出声安慰道:“母亲,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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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知娴与孔家的婚约生效,待大姐夫为知琴守够孝,知娴十里红妆出嫁,抚养两个外甥成年,自己也为孔家生下两女一子,先做衍圣公世子夫人、再做一品公夫人、太夫人,待孔钧为生母请封后,秦家双姝姐妹花都为一品公夫人,后世传为佳话,其中艰辛和背后隐藏的真像永远被湮没。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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