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埃勃拉之行历时数月,再等回到哈图萨斯,大半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w?ww.王宫大门外站满迎驾后·宫,先是一群孩子成先锋,呼啦啦围拥争相叫父王。王子齐丹亚、塞鲁·穆瓦塔里、阿尼塔还有小公主吉雅,到如今都已是四五岁的年纪。后·宫浸染,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间显然都已经有了竞争意识,不把父王争取到手,恐怕阿妈都会不高兴。
凯瑟王满眼苦笑,国事轻松、家事难缠。孩子多了也是愁啊,乞怀争宠,到了这种时候抱谁不抱谁,厚此薄彼就难免要引纷争。他随手抱起小女儿吉雅——女儿理应多疼些,是这个道理吧?
小吉雅一步抢位就再也不撒手了,嘟囔着嘴巴满是委屈:“阿爸为什么只带长姐去,不带我去?我也想出去玩。”
父亲笑劝:“你还小呢,等以后长大了有的是机会。”
而在脚边,梅蒂之子阿尼塔拽着衣角好不服气:“父王为什么只疼姐姐,都不理我们?我也要。”
梅蒂忙劝儿子:“阿尼塔,你是王子,也学女孩撒娇羞不羞啊?哥哥们都要笑你了。”
大王妃多朵连忙叫过塞鲁,柔声指教:“父王远道归来,一路好辛苦,可不许胡闹哦。”
好吧,三王子塞鲁·穆瓦塔里纵然眼神里也有不甘,却乖乖回到母亲身边。一母所教,他就像同母异父的哥哥以沙利一样,都是顺从听话的乖孩子,阿妈不让做的事,不会顶嘴。
但在塞鲁身旁,最年长的齐丹亚可就没这样老实了。虽然名为二王子,但其实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长子无疑。长子自然便有长子的张扬,跟在父亲身边,叽叽喳喳一张嘴巴停不住:“父王,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打仗啊?我也想去战场,萨蒂斯都在教我,我现在已经会打架了。”
凯瑟王耸肩乱笑:“你才多大呀,这就不安分了?真去了战场不要吓死谁?”
小男孩‘唰’的亮了一双眼:“真的?敌人都会怕我吗?”
“是我怕!怕被人笑死!让一个小孩去打仗,这么大的国家没人了?”
做父亲的嘴上骂着,但对这个儿子却实在喜欢,小小年纪已经露出苗头,嗯,看这架势用不了几年又是一个惹祸精,男孩会惹祸,才有本事闯世界呀。
一家之主回来了,寂寞日久的内廷一下子热闹开,除了这些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更年幼的譬如五王子卡尔苏斯、六王子塔纳尔、萨迦之女三公主莱特之流,多还没有这份裹乱的本事,有心挤上来也挤不过这些哥哥姐姐。做父亲的公平起见,女儿挨个抱过,儿子也不能冷落了谁,才不至于让谁郁闷抱委屈。
孩子争宠或许还能算是一种热闹,但他心知肚明,背后更难搞的,恐怕还是各自的妈。明明是国事出征,却又带回个王妃,哪个女人的心里会舒服呢?即便众人嘴上都没说什么,但做了亏心事的男人实在知道,若不能把家门里的女人挨个哄好了,只怕黛丝入宫廷的日子,不会有一天好过。所以在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备好说辞。只说是赫尔什亲王的盛情,舅父毕竟是长辈,不好推托,只此而已。
一如昔日累积的惨痛教训,多少祸事岂非正因他的在乎而来?所以现在,真想保护这个出身卑贱的姑娘,能在宫廷里保全一份平安,他就必须说得轻描淡写,越是表现得不放在心上才越对黛丝有利。
回来安顿,他一如往常是把这些琐碎事都交给大王妃多朵,为了不让女人吃心,还特意解释一句:“一切按照王妃礼安置起居,你也不要多想,毕竟是舅父的心意,就算纯粹为了老人家的脸面,也总不好亏待对不对?就是这样而已。”
多朵何等聪明,能有什么看不明白?以这位陛下的行事作风,别人给,他就一定会要么?往日拒绝纳妃是什么态度?若非自己愿意,谁又敢把这种事强加在他的头上?一个舞娘尊为王妃,并且还要为她安抚后·宫解释这么多,他是真不在乎吗?恐怕恰恰相反,凭此态度就足可见是已经装进心里去了。
努力压下心中酸酸的不快,多朵微笑反劝:“是陛下不要多想才对吧?王的后·宫,自来都是何等繁盛,别说是再来一个,就算在来几十个,那也完全是在正常规模的范畴内,谁敢说什么?倒是我们,理应感戴陛下长情,到今天统共才只有这么几个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看看这里,若让所有宫室全都住满,总要上百人才够吧?真按照正常标准去扩充,那还要不要活?所以陛下尽管放心,我一向最懂什么是知足,没有习惯去自寻烦恼的。”
凯瑟王耸肩乱笑,唉,聪明女人吃醋捻酸,听着是宽心,实则骂人不带脏字。他戳着脑门笑骂:“上百人?那先第一个是我还要不要活、还能不能有命活啊。怎么,是想让你男人早点死?那你就替我找上百个来啊。”
多朵咬着嘴唇嘟囔:“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也没地方找那么多美女去,陛下想要,还是自己去找吧。”
男人一脸坏笑:“看看,一张脸都要阴出雨来了,生气了?”
多朵没好气的送白眼:“谁敢和陛下生气,我只是有那么一点感慨,还是做男人幸福,越老越吃香。哪像女人,年龄就是杀手,随便怎么不服都没用。”
凯瑟王开始磨牙了,毫不客气把毒舌女人摁上床:“死丫头!敢说我老了?欠揍吧?”
多朵‘噗哧’一声被逗笑,心头泛起甜意:“陛下叫我什么?”
他一双眼睛瞪得更圆:“死丫头!死女人!咒我老了当心也是你要哭!”
女人脸更红,咬嘴坏笑,行,那今天就干脆坏到底。一别大半年,她已经思念太久,在这般**中,是本能的躁动无法抗拒。什么温婉和顺统统去他的,级霸道剥掉男人衣衫,她在耳边坏笑:“我知道,这个总要用事实说话的。不改好战热情,谁敢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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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锡尼公主爱洛尼斯并没有在迎接人群中露面。在王率军开赴埃勃拉之前,她就已是显怀的身孕,几天前才刚刚生下一个健康男婴。至此,爱洛尼斯也算如愿有了王子,但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确切的说,是快气死了。日日苦盼王归来,谁料居然又带回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卑贱又肮脏的舞娘,竟也能平起平坐成王妃,这算什么?开玩笑都未免太荒唐了吧?
爱洛尼斯越想越气苦,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愤愤泄:“哼,阿妈果然没说错,男人都是食色成性!欺负我有孕,就立刻去物色其他目标了是不是?生孩子都不在身边,万一碰上难产死了都没人知道!凭什么做女人就这样倒霉?男人却可以这样过分?什么脏的臭的都敢上,也不嫌恶心!”
女官俄狄斯在旁连连规劝:“殿下别动怒,陛下也并非有心的,不是都说了吗?是伊兹密尔的亲王硬送上门的,那是陛下的舅父,亲情长辈,不好推辞才带回来的。”
爱洛尼斯根本听不进去:“呸!有什么不好推辞的,到底谁是王啊?纯粹都是借口!真不喜欢怎样处置不行,凭什么竟也要成王妃?让一个早不知被多少人玩过的舞娘来和我平起平坐,这不是存心故意的羞辱是什么?”
产后虚弱,越是在这种虚弱的时候,神经才会越敏感越脆弱,爱洛尼斯越哭越伤心。想想这些年,虽有王明言许可,她却从未回过家乡,就是因为阿妈在反复叮嘱回不得呀!真回一趟迈锡尼,少说也是几个月半年的光景,若离开那么长时间,再让别的女人抢位得了便宜岂非糟糕?恪守母亲叮嘱,她任凭再怎样思念家乡也没有起意回去过。可是到头来呢?牺牲苦守了半天,该抢位的还是照样来,这让爱洛尼斯怎能受得了?
凯瑟王一进门就已经听到伤心哭声,坐到床边,代劳伸手给委屈妈妈擦鼻涕眼泪:“怎么每次生了孩子都要哭啊?这是又被谁气着了?”
爱洛尼斯愤愤抢过手帕,拒不理会花心男人:“除了陛下还有谁敢气我?生孩子都孤零零的没人陪在身边……”
凯瑟王一脸苦笑:“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一趟埃勃拉会用多长时间啊,闹出乱子,大事总不能耽误,只是没赶上,不是故意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爱洛尼斯一双眼睛瞪得更圆:“陛下真是去办大事吗?还是纯粹去享艳福?哼,人家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谁能有陛下快活?真应该也让男人尝一尝生孩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嘿嘿一笑,毕竟有短,难免底气不足,抱过摇篮里才降生几天的小婴儿,努力哄劝伤心妈妈:“好啦,别哭了,美人禁不起眼泪摧残的。快说说,你是有什么秘诀啊?怎么你生的孩子都这么漂亮?看看这俏鼻头大眼睛,等将来长大了,肯定比他的姐姐吉雅还出众。可是吧,这男孩要是生得太英俊太漂亮了,也麻烦呀,今后怎么出门?一出去不就是要害满街的姑娘心口怦怦就地晕倒?该有多少人要惦记得睡不着觉啊。”
‘噗哧’一声,爱洛尼斯当场破笑,本来还想努力板着脸,可惜没成功。
“哼,油嘴滑舌,阿妈真没说错,男人都是靠一张嘴巴哄女人,所以永远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凯瑟王闻之笑:“你这位阿妈到底有多少名言啊?仅是我领教的已足够一箩筐了。”
爱洛尼斯傲然抬头:“那当然了,阿妈说的句句是真理。”
念着念着,迈锡尼的性情公主又变得黯然,甚至是比方才更伤心,低着头不吭声,只有眼泪滴落手背。
他搂进怀里笑问:“怎么了?想家了?”
爱洛尼斯黯然点头:“谁能不想,算一算,出嫁六年,我已经有六年都没见过阿妈了。阿妈……还一直都想亲眼看看我的孩子呢,可惜看不到……”
他哑然失笑:“谁说看不到了?从嫁过来那天不就告诉你了,什么时候想回家……”
“说得轻巧,我敢走吗?”
爱洛尼斯一言打断,愤愤眼神真快喷出火来:“坚守阵地还一样要有人来抢位呢?真回去一趟,再等回来还能有我的位置?哼,陛下还好意思说,不敢回去怪谁啊?”
一句话噎得结结实实,理亏男人摸着鼻子坏笑,想了想立刻有主意:“那……你不敢走,可以让她们来呀,来哈图萨斯看你不就好了。”
爱洛尼斯一下子瞪大眼,只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让阿妈……到这里来?”
他痛快点头:“对呀,你的父亲是迈锡尼王,做王的人总不可能远渡异国,但你的母亲可以来呀。外婆想看看外孙还不是最应该的,只要在海上保证平安不出事,一等登岸那就是静候团聚了。你放心,届时,我一定让西里西亚总督亲自护送入王城,保证顺顺利利,什么意外都不会有。”
霎那间,爱洛尼斯的阴郁一扫而空,抱住尊王一双眼睛放了光:“陛下你说真的?让阿妈来看我?你不许骗人,不准反悔。”
凯瑟王连连点头:“骗你干什么,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你这样的漂亮鬼丫头,还有,能没完没了奉送一箩筐都装不下的名言。”
爱洛尼斯咬嘴坏笑:“阿妈才没有恶意,无非都是为我好。”
他风凉接口:“嗯,为你好,所以永远都是男人挨骂。”
“陛下吃心了?”
“我敢吗?反抗一句,你们母女俩还不要加起来一起吃了我?”
玩笑带过,他想了想又说:“只不过……贵为迈锡尼王妃,真等来了,若是住进我的内廷,这恐怕不合适吧。不如这样,我让人把奥斯坦行宫整理布置出来,等你阿妈来了就住那里好不好?不算亏待吧?”
这下,连陪侍在旁的女官都要下巴落地了,奥斯坦行宫,那是这位陛下在做王子时的旧居,更有王后·阿丽娜在那里病逝,到今天几乎可以算圣地,还从来没让其他任何人住过。
爱洛尼斯激动得一颗小心脏快要停跳,让阿妈来团聚,还要入住奥斯坦行宫?呀——!天大意外之喜临当头,爱洛尼斯纵情尖叫一刻也等不了,连连向俄狄斯挥手:“快快快,快去给阿妈写信。”
女官俄狄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行礼告退立刻去传报喜讯。
凯瑟王笑看任性丫头的满脸幸福:“高兴了?不生气了?”
痛快点头,爱洛尼斯笑颜如花。真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王一走就是七八个月,这大半年的时间真快烦闷死她。依恋小女儿靠在怀里埋头傻笑,甜进心里去的滋味无以形容美妙。
要说这位迈锡尼的任性公主,爱闹脾气是出了名的头一份,但也同样是最好哄的一个,喜怒哀乐什么都挂在脸上并无心机,绝对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因此,凯瑟王也乐于哄这丫头,至少在一起时,什么都是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绕弯的心肠,不会累心。逗弄着新生小婴儿,这已经是他的第八个儿子了,除去未曾谋面的头生长子,也是身边活蹦乱跳的第七子,做父亲的随口笑问:“名字想好了吗?你希望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小女人又开始撒娇:“什么呀,陛下就是这样在乎我的?怀胎十月,都没想过要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
“乱讲,是希望起一个你最喜欢的,每个孩子都是我起名,天晓得做妈妈的是不是真喜欢呀,这回大权都交给你还不满意?别人想赚还赚不到呢,你不稀罕就算了。”
“不不不,谁说不喜欢了?那……起个希腊式的名字好不好?”
“行啊,只要你喜欢。”
“那就叫……玻瑞阿斯,怎么样?在希腊典故里是北风神。”
“北风神?”
他欣然点头:“玻瑞阿斯,嗯,是个好名字。那以后,希腊人的北风神就是我儿子了。”
爱洛尼斯被逗得咯咯乱笑:“讨厌,陛下你真坏。”
他欣然笑纳,故意请教:“那为什么女人偏偏都是喜欢坏男人呢?”
“讨厌,还要说。”
耳鬓厮磨,爱洛尼斯实在太享受这样的时刻了,多希望幸福可以永远停驻,每天都能这样开心的过。正是浓情蜜意时,不想木法萨忽然匆匆来到王的身边,附耳低语,王的惬意笑容就不见了:“啊?什么时候的事?”
爱洛尼斯也是一愣:“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凯瑟王无意多说,温言安抚:“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一句就匆匆而走,爱洛尼斯满心奇怪,看看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大事非要现在立刻去处理?指派仆人去打探,再等带回消息,则险些让她气炸了肺。
王匆匆被拽走,居然是直奔了梅蒂·哈兰甘亚的宫室!
爱洛尼斯俏脸变色,可恶!又是这个亚述公主!就是存心和她过不去是吗?高傲如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向外一指喝令女官:“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把陛下给我拉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亚述女得了便宜!”
女官俄狄斯连连摇头:“殿下,现在不行。”
凑到耳边低声嘀咕,爱洛尼斯才愣住了,皱起眉头半信半疑:“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说?”
俄狄斯一声嗤笑:“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谁会好意思四处张扬?刚才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麦西姆在门外和木法萨嘀嘀咕咕,留意听到几句,好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就生在金星神殿,人早被扣在禁军手里,牢牢看管,就等陛下回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