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1 / 1)

上回说劳子由关内道负伤逃到川蜀,邂逅川蜀四鬼,并打将起来,后海通法师相救,劳子便道出其中故事和近来麻烦。

翌日,劳子醒来时已是隅中时分。想起海通法师昨夜说的话,急忙爬起来,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去寻禅房。

寻到禅房,刚一叩门,门便微微开了,里面海通法师道:“是劳施主么?请进来罢。”劳子便推门进去。

屋内甚是简洁,入眼便是一尊丈高的释迦牟尼佛像,面前摆着香案,下面摆着一个蒲团,一旁便是一个书架,《佛说阿弥陀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说八吉祥神咒经》、《观无量寿佛经》等,一应俱全;还有三两本儒家经典,如《中庸》、《论语》等,赫然在此列。

于是海通法师令其坐下,寻出刀,火折子,火罐,烈酒,银针,便开始为其疗伤。完了便取出金创药,敷在伤口上。

如此,在寺中盘桓多日,伤口已渐渐复原,双臂已能使出许多力气了。期间并未见过川蜀四鬼,不知海通法师安排到甚么地方去了。

这天,劳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好了,便同海通法师道:“我已痊愈,便请法师请四鬼过来说话。”于是海通法师寻来四鬼,一齐坐下,便同四鬼说了日前劳子说的那番话,并说:“如若诸位不信,江阳一带,只怕还能查出公文,证明昔年毒圣确实残杀了一个村子的人。”

四鬼便都一齐怔住,随后叫道:“请法师与我们同去!”海通法师便道:“如此,咱们便吃了午饭,就去江阳县看一看。倘若当真如劳施主所说,还望四侠莫要再为难他,倘若劳施主的话不可信,老衲自当相助四侠。”于是吩咐弟子去烧火做饭,吃了饭后便立马下山。

山下住着几户农户,平时马匹、驴子上不得山,便寄养在农户家里。因为平时山上的柴火、青菜,有一小半是由这几个农户家的男人挑上山的,算的钱也和县里差不多,所以,平时香客和山上的和尚寄养的马,农夫总会照料好,并且不需要甚么钱。

凌云寺蒙海通法师之名气,亦是个大寺庙,在农户家寄养有十几匹马,当下海通法师去牵出六匹,一人一骑,望江阳而去。

江阳县城离凌云峰并不太远,六匹马都挺神骏,约莫两个时辰便已入城门,寻到知县,套了翻交情,知县便翻出公文一查,果然有昔年“鲁家村灭门案”,并有十余位证人,证明确系一个老头子所为。高鬼道:“劳子,咱们错怪你啦!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瘦鬼亦道:“我们寻你寻了好几年,没想到凶手竟不是你。所幸未对你有所伤害,明日我们便动身去江浙,去寻‘海外一仙岛’。”胖鬼亦道:“以后凡是有你劳子在的地方,咱们四鬼便立即离去,永世不敢与你见面了。”只有矮鬼没说甚么。

当下,四鬼寻了个客栈歇着,打算明日立即奔赴江浙;劳子则跟着海通法师,坐着两匹马,赶着四匹马,又回到凌云峰。

到达凌云峰山脚,天色已然不早,赶夜路上山只怕不安全,当下两人便寻个农户家住一宿。

当夜两人卧榻长谈,海通法师道:“青衣江,岷江,大渡河汇于凌云峰处,常年发难,老百姓过得很不好。老衲便欲修一尊佛,让佛祖看看这诘难,降伏这水怪,于是八方募化,筹到了银两,方请人动工。”

又指着一边瞎了的眼道:“这颗眼珠,便因遭官府逼着要银子,老衲自己剜去的。”

劳子道:“法师武功高强,也会被逼到如此境界?”

海通法师道:“倘若以武力驱赶官贼,即便官贼一时服气,不久亦会寻土工麻烦。老衲剜去一目,官贼便骇破了胆,再也不会来寻麻烦。”

又想了想,道:“倘若老衲死了,大佛像仍未完工,便请劳施主帮忙监工,亦是为百姓谋福。”劳子答应了。

两人直谈了一宿,从嘉州大佛,谈到英雄豪杰,从百年前的英雄,谈到现在的豪杰,最后总结说:这百余年来,撇去“中原一世家,海外一仙岛”不算,从百年前高祖皇帝打江山始,便数瓦岗派程咬金、秦琼和农民出身的薛仁贵最为神勇,武艺最为非凡;少林寺的十三棍僧,曾生擒王仁则,帮助太宗皇帝平天下,武艺想必不简单;六十年前,徐福第三十一代传人“徐六”出世,武艺高强,乃是其时天下第一;三十年前,金诚派金堡横空出世,正值“中原一世家,海外一仙岛”的家主与岛主同时出世,金堡曾力战两人不落下风,当时便有人说:金堡乃是百年来武功天下第一人,但二十年前,此人便突然死了;如今,江湖上当数裴旻将军武功最为高强。

劳子在凌云寺又住了三日,便勾海通法师一齐去敦煌看“飞虹子”开山,海通法师看寺中左右无事,便答应了。海通法师虽然已老,但还硬朗,行长路并无碍。劳子因惧自己会连累“飞虹子”,便乔装成游侠,海通法师亦扮成老商人,两人一路观光,直行了六日方入陇右道,十日方至敦煌。

贞观二年,三藏法师前往天竺区真经,便由长安城出发,途经敦煌,一直向西南,到天竺学到上乘佛法,取得真经后,于直至贞观十九年,方返回长安。一入敦煌城,海通法师便下马蹲下来摸着土地,三叩九拜,直行了一里路,方才对劳子诉说三藏法师的故事,劳子甚是佩服,并说海通法师修一尊大佛,已是很了不起;况且还能活许多年,亦能为老百姓做许多事。

天色渐渐晚了,两人便欲寻客栈住下。其时九月廿二,距离十月初八尚有半月,已有许多英雄豪杰汇聚敦煌,两人直寻了三四家客栈,才有一间人字号房客正巧退房,两人便在此住下了。

当晚两人不敢熟睡,只怕人多事杂。然而客栈一夜无事,第二日起床,便听闻某家客栈有人火并,两位剑客死了,衙役正在盘问老板与一些房客。劳子与海通法师走出去,一个衙役便问道:“昨夜火并的有没有两位?”说着,用两只眼睛盯着两人的脸,似乎想寻出什么破绽。劳子道:“我并不晓得此事,我学过两年武艺,现在同大叔出来跑商。”那衙役因未看出什么破绽,便摆摆手,示意他们走。

两人行在街上,一路上听到许多黑话,江湖切口,便知此次飞虹子开山立派,江湖上的豪杰英雄只怕有大半都来看热闹了,实已堪称武林盛事。

两人之前亦来过敦煌,对此甚为熟悉。当下分开来,海通法师去石窟寻观音像,劳子自行去酒楼喝酒吃肉。

同海通法师分手,走两条街,便有一家酒楼,劳子走进去,径自上了二楼,要了三斤酒,因天气凉,只要二两肉,待到吃完了再要,一碟花生,便吃了起来。

周围的食客看他豪爽,都走过来敬酒。吃了一个时辰,因过了饭点,周围的食客渐渐散去,只余几个吃得多的大汉还在喝酒吃饭。

这时,一个剑客跑上楼来,瞪着一个刚上来不久的食客道:“你随我下来!”这名食客大叫道:“我下去作甚么?你要如何?”剑客瞪着眼道:“你随我下来!莫要我自己动手去捉你!”食客大叫道:“救命!他是绿林好汉,我身上有些银子,这人便从贵州一路追逐我到敦煌,我听闻敦煌近日有许多大侠客,只盼能救我一救!”剑客看起来非常气恼,骂道:“贼汉子!我立时便杀了你!”于是跳过来一剑,食客躲闪不及,便欲伸手挡住来剑,然而剑客力气甚大,手臂挡不住剑,剑便穿过手臂,一直望前刺去,直把食客刺出个透明窟窿,食客立时便死了,劳子竟没来得及阻止。

劳子站起来道:“兄弟,你这么行事可不合规矩!”剑客瞪着眼道:“这人才是绿林好汉!月前我在贵州见着这人杀人越货,便报官后一直追到此地,这家伙狡猾,好几次捉到他送官府,都被他逃脱了。”

劳子道:“我却不信你。你跟我走衙门一趟罢。”剑客却嘿嘿冷笑两声,便望楼下走去。于是劳子捉剑跳到剑客面前,横剑拦住他。

剑客道:“壮士莫非要比一比剑术么?”说时拔出剑来,抖了个漂亮的剑花。旁人不禁喝彩。

劳子道:“我非是要与你比剑术,只盼你与我走一趟官府,证明你清白。”

剑客冷笑道:“我却没有闲工夫。”

劳子道:“你眼里有甚么王法?须知即便金堡再世,在敦煌这卧虎藏龙的地方,亦得按着规矩办事!”

剑客道:“你若能胜我手里这口剑,我便任听处置;倘若不行,便请让道罢!”

劳子道:“你自恃武艺高强,那很好,咱们到街上去罢!”

于是两人都下了楼,跑到街上,相互抱拳施礼;只听那剑客道:“吾乃碎叶城人士李太白。”

劳子心道:这人是条汉子,倘若我以假名骗他,便是不尊重。于是道:“‘中原双子’之一,劳才贵便是吾了。”原来劳子姓劳,名子,字才贵。

周围有许多闲汉与江湖人,听到“中原双子”便是这大汉,都发出哗然的声音;李太白亦甚是惊讶,知道了对手的不凡。

于是两人便拔剑斗了起来。劳子内外家功夫都臻至化境,否则亦不至于与“飞虹子”并称为当代中原武艺最高强的青年才俊;而李太白武功亦不弱,并且力大,剑法不拘一格。两人试探了十几个回合,劳子心道:这人不知师出何处,年龄只怕比我还小,武艺竟如此高超了;倒退五六年,我未必能胜他。李太白心想:“中原双子”果非浪得虚名,劳子若狠命相斗,只怕十数个回合便能刺死我了。又斗了几回合,两人招式逐渐凌厉,劳子使出“落霞与孤鹜齐飞”剑法,只见似乎一把剑变成两把剑,一招含有数招变化;李太白的剑法却越来越洒脱,并有一股杀伐果断之气息,剑法浑然天成,一招一式都极为凌厉。

又斗了二十多招,只见劳子使出之剑似乎越来越多,往往一剑取左肋,又有一剑取脚踝,又有一剑望手指削去,竟如数位剑客同时合击一般。李太白大骇,双拳难敌四手,顾前不能顾后,终于被劳子刺伤大腿,坐在地上。

李太白抛开剑,颓然道:“我输了!”

劳子道:“你是条好汉,我绝不至为难你。你与我同去衙门,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么咱们不打不相识,我向你赔罪;倘若你竟是说谎话,那么说不得以命抵命了。”

李太白道:“当听吩咐。”于是劳子搀他起来,欲要雇个轿子,李太白却甚是刚强,摆了摆手,亦不需要人搀扶,慢慢望衙门走去。这时劳子又走回去结账,再跑出来。

路上劳子问及师承,李太白便说自己同斐旻将军学过些剑法,然而内功心法却一点没学,仗着力气大,行走江湖从未遇着对手。劳子竖起拇指,道:“斐旻将军乃当今天下第一剑客,又会用兵。你与他学几日功夫,便是天下一流的剑客了。”李太白反问劳子师承,劳子便道:“以前我邂逅一位前辈,内功心法便全由这位前辈相授,但我却不知道他是谁,即便是我现在的武艺,在他手中亦如蚍蜉一般。”

衙门并不太远,两人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当下请衙役通报师爷,过不多时,师爷便来了,且走且拱手道:“早闻侠客劳子惩奸除恶,与咱们‘飞虹子’大侠合称‘中原双子’,今日得一见,三生有幸。”两人恭维了一番,劳子说明来意,师爷便去寻出信件给劳子看。

信件上大致说的是匪人如何作恶多端,几年来的哪些案件与其有关,碰巧邂逅李太白侠客云云,并说此人罪孽深重,遇着应即时斩杀,头颅十两银子。

劳子当下便向李太白赔罪,道:“适才愚兄莽撞了,还望贤弟莫生气,咱们寻个地儿坐下来,愚兄自罚三杯。”

当下两人又回到酒楼,那强盗的尸体已被抬出去,但官差还未来,劳子便割了头颅,装到袋子里,向周围的人道:“倘使一会官人来到,便说割头者在上面吃酒。”两人便走上楼去了。

当下叫了五斤白酒,四两肉,一碟花生。只听劳子道:“贤弟器宇轩昂,仙风道骨,剑法高超;‘飞虹子’是我的好朋友,素来喜爱结交修道之人,如若不嫌弃,我想替你引见引见。”

李太白道:“我并非道家人。我祖上乃兴圣皇帝,算起来,当今皇帝却是我同宗人。”

劳子道:“那亦不打紧。贤弟只怕与道家有缘,你俩见一见亦能成为好朋友。”

李太白道:“我亦喜爱交朋友。改日得空便请引荐罢。”

劳子道:“贤弟亦留下来,观‘飞虹子开山立派’?”

李太白道:“此等武林盛事,我向往已久,自然不可错过。”

于是两人喝酒吃肉,李太白便先指着自己唱进酒歌:千里单骑未曾瘦,一杯浊酒使人愁。

劳子摸摸那颗头颅,唱:十载江湖半点心,一颗头颅酒几斤。

李太白唱:飞仙欲取半杯酒,劝君饮酒莫再留。

劳子唱:天公下遣酒中仙,同饮对歌夜未眠。

李太白唱:与君畅饮第一杯,愁字也敢争光辉。道是曾经百般好,不胜烟花一场醉。

劳子唱:与君畅饮第二杯,母盼子来子盼归。同是一轮明月夜,几人欢喜几人悲。

李太白唱:与君畅饮第三杯,昨夜往事已成灰。自有红颜怀中落,浪迹天涯与君随。

劳子唱:与君畅饮第四杯,道德聚下势堪威。冷笑愚者明保身,央央正气谁来推。

李太白唱:劝君更进第五杯,生亦有死月有亏。祭我无须辛酸语,荒草坟前酒一杯。

劳子唱:劝君更进第六杯,正值朝阳渺烟吹。渺烟亦有程云志,出身何问门户卑。

李太白唱:劝君更进第七杯,壮志凌云英雄泪。寒霜暗托寒霜意,苦痛更是悬梁锥。

劳子唱:劝君更进第八杯,戎马驰骋士气飞。纵使帝王九州统,怎躲岁月无情催。

李太白唱:劝君更进第九杯,此时剩着还有谁。把剑问道快意起,不留遗憾此轮回。

劳子唱:劝君更进第十杯,明朝酒醒谁人悲。天作襟被地当床,萧萧落叶红尘累。

两人喝了将近两个时辰,直把头颅兑的十两银子用去一半,方才醉醺醺地下楼来;这时更夫打了三更,竟已是夜半时分。

当下两人互报了客栈名字,约定改日再叙,便分手各回各店中。

劳子回房时,海通法师已然睡下,劳子浑身酒味,不便与老和尚同睡,便自己在地上铺草席。

翌日早晨,劳子便听到街上有许多嘈杂声,有许多侠客包住客栈,都说想结交劳子。劳子懒于应酬,一日都未出门,只在房中打坐休息。海通法师亦未出去,只看了一日佛经。当夜,“飞虹子”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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