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几人分别开来,劳子向东,在郊外遇到白娘子,分别之后经过甘州城又拜访了老朋友陈义之,住了一宿,第二日听闻白娘子有难,就去救她,然而白娘子已病危,便同劳子诉说心情。
劳子仍旧不敢熟睡,天渐渐亮了,劳子就叫醒白娘子,又给她输了两道真气,取出两只鸡腿让她吃,抱被子上车,就问她:“娘子可以走路么?”白娘子摇摇头,劳子就道:“失礼失礼。”说时抱她上车,然后见她满脸通红,就奇道:“怎么?你不舒服么?”白娘子就摇摇头,道:“你快出去!”
劳子又道:“你没事么?你怎么满面潮红?”白娘子就怒道:“没事!你快出去!”又伸手来推他,劳子就钻出来,放下帘子,心道:奇怪,我好生问她,她怎又这般说话?昨夜不是好好的么?
百思不得其解,就不想了,辨一下路,就赶马望东去,然后又对白娘子道:“你身子虚弱,且睡一会儿,路过镇时我叫郎中来看病,再买一些菜给你吃。”白娘子就在里面应了声。
甘州再下去就是凉州。凉州乃长安西边重镇,倘若外族入侵,北面有古秦长城尚不足为虑,外族便只能从西北入侵,首先攻打敦煌,敦煌沦陷,凉州便是最后一道城池,破了凉州,兵马便得龟缩黄河,倘若连黄河都守不住,让外族骏马下来,整个中原都将沦陷。是以太宗皇帝非常看重凉州,常常对皇子们说:敦煌不保,江山不稳;凉州不保,江山不复。后世安史之乱,吐蕃趁中原局势动荡,占据凉州,李氏江山群雄割据,内忧外患,正应了太宗那句话。
江南多花草,像女子;而北方则黄沙黄风满天,商旅来往西域和中土,便经过甘凉栈道,许多强人便在此处占山为王,抢劫路人,朝廷便设立许多驿,因此山贼亦不能常常得逞。
从前劳子跑商,常常要走到西域去,因为金诚派以前的掌门太厉害,死诸葛能走生仲达,所以山上的头儿一般不愿意劫他们的商队。然而六七年来变化又大了许多,如今的世道比隋文帝时期还要繁荣,许多山贼都不愿意干这勾当,便下山去种地,还剩下一些亡命之徒,不管是谁过路,根本不讲江湖义气,要么留钱,要么留命。
从前劳子跑商,路过山头,总是高高举起商旗,山贼见到是金诚派,便下山来摆酒送行。现在却不顶用了,现在金诚派掌门人是金堡的儿子金长风,武艺不足金堡的十分之一,只仗着有几位五六十岁武艺不弱的长老,绿林好汉大部分还卖些面子,然而跑商已不如从前那般平稳。
马走了一个时辰,这时劳子便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远远地看不清楚。又过了一会儿,靠近了,劳子就瞧见队尾举着一杆旗子,写着:金诚商会。
劳子心道:这回竟然遇着金诚派的老朋友了,只不知带队的是谁。
于是就靠过去,道:“朋友借光。”这时几个人回过头来看他,就有人认出他来,其中一人道:“啊!劳大侠,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劳子就拱手道:“托兄弟们鸿福,小弟一切安好。不知这次是哪位兄弟保的商队?”
那人就道:“这支不是咱们的商队。去年咱们在长安分行接票,保一支商队来回龟兹与长安,这会正回来,领头的是前两年才来的一位青年刀客,叫吕峰。”劳子就道:“原来如此。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那人道:“那可不行。前面山头有个强人,号曰留金牛胡,从前当过几年农民,又参过几年军,颇有几分力气,后来犯了案,就跑上山当强盗。这人根本不讲江湖义气,不管谁过去,就算是同屋兄弟,只要他心情不好,照样摆下竹篱,给钱放路。”
劳子就问:“官府都不管么?”
那人就道:“管啊!怎么不管?可是那牛胡手底下有十几个猛将,一个顶一个厉害,附近又没有村子,每次兵来了,都马疲人乏,攻不上去,倘若夜晚不退去,又易遭埋伏。有好几次都攻上山头了,那牛胡带着十几个猛将出来,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兵就死光啦。”
那人见劳子仍然想先走,就道:“劳大侠,不是我吹牛,你跟着咱们一起过去,牛胡慑于金诚派威名,未必敢放竹篱;你若自己过去,虽然你武功很厉害,我看未必能胜过那十几人。”
劳子想了想,就道:“那好,我就跟着你们罢。”那人见说服劳子,就高兴起来,又同劳子东拉西扯地吹牛皮。
过了一会儿,那人就指着前面的山道,道:“劳大侠你看,前面山道假若牛胡不放竹篱,那便是允许咱们过去了。”劳子急忙凝神细看,只见那山道曲曲折折,再远一些竟然绕过山脚,看不见了。
劳子就道:“这山道一边藏几百个人,隔了几丈的另一边却看不见,非得转过去才行。怪不得官府拿不下他们。”
少时,队伍前头已转过山脚,劳子在尾处,不知道前面有没有竹篱挡路,就有些焦急。这时,前头突然不动了,商人就冲前面喊到:“吕大侠,怎么了?”前面就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这山头的主人想让你请顿饭!陈大郎,陈二郎,李叔叔,我们四个保前排;陈三郎,陈伯伯,柳叔叔,你们三个保后排。”
劳子听到这里,急忙驾马车到前面去,转了弯,果然看见前面有个竹篱,竹篱后面十几丈有五六十人,再抬头看,又见到一百多人在山腰上,脚下有许多大石头。
这时竹篱后面有个穿着紧身豹皮衣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三步,大声道:“吾乃牛胡。你们谁是领头侠客?”
这时骑马行在最前面的一位青年刀客拱手道:“吾乃吕峰,是金诚派的人,今日路过此地,没有请人上山向牛老大借路,是小弟的过失。”
牛胡道:“那么,你的诚意呢?”
吕峰拿出一袋银子,道:“牛老大,这里是五十两白银。”
牛胡就道:“银子我是有的,只是山上的女人已经玩腻了。”
吕峰道:“我这里没有女人。”
牛胡就叫手下人去搜,吕峰忍住气等他们搜,少时就搜到了劳子这里,劳子挡住了,就道:“莫搜了。牛胡,你若卖几分薄面给我,便放我们过去。”
牛胡就细细看他,看清楚了,就阴沉着脸道:“原来是你!我三个兄弟前两日在甘州被你打伤,我还待寻你哩!”吕峰亦仔细瞧着劳子,却不认识。
这时又有几个老朋友认出劳子来,就道:“啊!是劳大侠!”
劳子道:“既然黄剑客是你朋友,想来你也不是甚么好人。换在平时,你就是在山上我也要爬上去把你杀了;但是现在我赶时间,你若放我们过去,并且立时遣散贼人,我便既往不咎。”
牛胡“哈哈”大笑了几声,道:“何方鼠辈,如此嚣张!兄弟们,操家伙!”山上的人就丢石头下来,有的人手里有弓箭,就往下射。众人早有防备,当下会武艺的就举起铁盾牌来挡住,商旅就钻进马车里。
打了一会儿,山贼脚下的大石头和弓箭都用完了,就冲杀下来。劳子本来想跑去杀掉牛胡的,现在又不行了,自己一走开,马车里的白娘子正受重伤,恐怕难敌悍匪。
这边留金牛胡和吕峰打了起来,牛胡武艺不高,但是力气很大,耍的一把破天宝刀,吕峰使的是快刀,攻了五六招牛胡才还一招,吕峰每次格挡手都被震得发麻。
这边劳子杀伤了十来个山贼,自己的马也被砍死了,轿子倾斜,劳子就跳上马车看白娘子伤势。山贼见他凶悍,都不敢近前。
这时白娘子高烧未退,刚刚睡了会觉,听到打斗声已然醒了,劳子就道:“你怎样了?”
白娘子道:“只怕撑不到今晚了。”
劳子就很是焦急,道:“你挺着点,我带你出去,输两口真气给你。长安大慈恩寺有位老和尚,和我有些交情,我让他来救你。失礼失礼。”然后就想抱白娘子出去,这时她脸色一红,怒道:“不必了!你若要救我,就在这里给我输真气。”
劳子吃惊道:“那怎么可以?”
白娘子道:“你怕有人打搅,弄得你筋脉寸断,就别救我了。”
劳子很是为难,见吕峰没有取胜的可能,就道:“得罪了。”点了白娘子的肩井穴和哑门穴,就抱她出去。山贼知道他强悍,都不敢上来阻拦。
劳子心想:打狼先打狈,擒贼先擒王,捉了牛胡必能令他们投鼠忌器。于是就去寻牛胡,看见他和吕峰正在大战,吕峰力弱,处于下风。
劳子就夺了一把剑,抱着白娘子跳过去厮杀,牛胡力气很大,抵住两人的攻击,只是一味防守,偶尔进攻一刀。
劳子一只手抱着人,许多招式施展不出来,是以两人合力才和牛胡打成平手。劳子很焦急,眼看怀里的白娘子嘴唇发白,两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心知再不输真气她就要死了,就对吕峰道:“吕老弟,吾乃“中原双子”劳子。我俩这样胜不了他,你帮我照看这娘子,我腾出手来立时取他性命。”
吕峰早就见到劳子怀里的女子,一颗心早就扑在了白娘子身上,心中只是想:如果我能一直这样看着她,那就好了;假若能一亲芳泽,我愿折寿十年;要是能……我就是立刻死了亦知足了。
这时他听到劳子要他照看这位女子,当然高兴得要紧,立马就道:“好好好!我武艺不足你,你去打他罢。”
劳子急忙抢攻几招,把牛胡逼退几步,就把白娘子放在地上,并对吕峰道:“她已身受重伤,你好好照看。”吕峰急忙点头。
劳子遂提剑去斗牛胡。吕峰痴痴地看着白娘子,缓缓蹲下来,自语道:“娘子,你可真像嫦娥……不!嫦娥哪能有你这般好看?”又伸手摸她的面颊,微风吹乱她的秀发,他就帮她抚平,又自语道:“你这般好看,我……我愿折寿十年呀!”然后轻轻托起她的头颅,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又瞧见她的嘴唇,虽然很白,却娇小美丽,就把嘴凑过去亲她的嘴,手慢慢滑下来,摸她白皙的脖颈,又滑下来摸她的锁骨。
这时突然感觉胸前一阵剧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急忙施展轻功,轻轻落到地上,就见到劳子站在白娘子旁边,冷冷地望着他,又听他道:“吕峰,你竟然是这般人。下次莫让我遇见你。”
吕峰大汗淋漓,不敢说话。劳子大声道:“尔等宵小,看看这是谁!”然后举起牛胡的头颅。
山贼见贼首死了,大部分逃了,就几个颇有义气,冲过来要杀劳子,都被金诚派的人拿下了。
劳子让金诚派的人放开几个山贼,同他们道:“牛胡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们亦不必忠于他。我现在放你们走,希望你们日后改邪归正,如若我下次见到你们还有人占山为王,就杀死他。”说时又冷冷望了吕峰一眼。
那几个山贼有两个道谢,其余的都道:“青山不转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劳子那匹马死了,于是向商队买了一只,放白娘子在马车上,对众人抱拳道:“小弟有要事,先行一步了。”众人就跟他道别。
吕峰看着那马车远去,不由自主地骑马跟过去,后面的人道:“吕老弟,你走那么快干嘛?”吕峰这才醒过来,摆了摆手,勒住马慢慢行。
劳子转过几个山头,看到一处树林,就抱白娘子出来,跳进树林里面,给她输真气。
白娘子有两口真气入体,气息渐渐重了,然而还是晕厥着。
劳子就熬些粥,吹凉了慢慢喂她。这时他捏住她的下颚,触摸到她的皮肤,心头荡漾,又看到她的小嘴,竟忍不住要亲她,还好心头一个声音响起来:我是个正人君子,决不做无耻的事!这才止住了冲动。
这时太阳已到了头顶,白娘子还没醒来,劳子只得继续上路。
劳子走过驿道,知道四十里处有个村子,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可以借宿。果然,行到黄昏就进了村里,然后看到有许多马车,马匹在村里,劳子心想:难道金诚派的人赶在头里了?
然后果然看见几个金诚派的人,有个人就道:“劳大侠,你不是走在前头么?我们以为你已到了凉州城。”
劳子就道:“适才有事耽搁了,所以让你们赶在了前头。”
那人道:“原来如此。今晚便一起来喝一杯罢?”劳子一来不喜欢吕峰,二来要照顾白娘子,就推辞了。
这村子常常有商旅住宿,因此村里有许多空房,劳子就寻了家外围的农户,给了那家农妇一两银子,一包药材,嘱咐她做些好吃的,并煮了那包药,喂白娘子喝,又让她帮白娘子的腿换金疮药。
忙到子时,劳子才得躺下。这时白娘子醒了,叫唤着要沐浴,农妇劝了一会劝不下她,就来寻劳子。
于是劳子过去看白娘子,对她说:“你伤口不能沾水,且忍耐一阵,等伤好了再沐浴不迟。”
白娘子就道:“我都快死掉了,再不沐浴以后就没机会啦!”
劳子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劝解,挠头道:“总之……这是极不好的……”白娘子只是不理,一味地吵着要沐浴。
劳子只得同农妇道:“劳烦嫂子烧点水,给她沐浴,只洗上半身和脚,切记莫沾染伤口。这里是一两银子。”又给那农妇一两银子,农妇叨叨道:“都是夫妇了,看看身子有甚么大不了……”欢天喜地地去了。劳子便静坐一夜,次日一早,给白娘子输了些真气,又吃了些粥,方才上路。
金诚派因为是保商队,拖拖沓沓,起床晚一些,因此劳子未见着他们,心道:也好,我不用去同他们道别了。于是就先行一步,打算今日赶到长安城。
到了接近未时时分,终于望到了凉州的城墙,劳子这时反倒不急了,勒住马慢慢行,同车里的白娘子道:“娘子可是醒了?”白娘子应了声。
劳子就道:“‘飞虹子’是我的好朋友,那日重伤你,实是他的不是。长安城里的大慈恩寺有位老和尚,医术精湛,同我交情匪浅,我劝他来救你。只一点,他这人为人太过刚正,不愿救邪……别派人,你莫自称白娘子便行了。”
白娘子就冷笑道:“‘飞虹子’与我的仇怨,不用你来报偿;这老和尚想来亦不是什么好人,他瞧不起我,我死便死了,决不用他来救我。”
劳子很是为难,道:“你只需改个名字就好了;或者你说你是我小妹,不用言明名字。”白娘子道:“我偏偏要说我就是白娘子。你亦不必去寻他,除非他好意求我,让我给他医治,否则我不会让他救我的。”
劳子很是为难。同白娘子相处了几日,知道她脾气古怪,且认定的事无法更改,只得从老和尚处劝解了,然而想来亦劝解不了,只能试试。